整座楚嶺的高度,大概有煥峰山脈主峰兩倍的高度。
但是在這座大陸最高的山脈上卻有一條直通峰頂的登山之道,相傳是崢朝圣祖皇帝頗愛在此眺望北方,耗費巨資修建此登山道。
即便有道路,依然是險峻無比的道路。
當年的崢朝圣祖敗給晉王朝武帝之后,一直心懷憤懣,在此一邊嘆息,一邊看著那片有生之年他再也無法踏及的疆土。
中原之地,
是他渴望征服的富庶之地。
崢朝稱其為圣祖,他當之無愧。
諸葛凜天聽過他的傳說。
自南疆東南一個小城起兵,在中原晉王朝維持大一統局面時以鐵腕結束了南疆的亂世局面,建立了崢朝。
制定了一系列政策,讓初結亂世的崢朝迅速地繁榮起來。
然后,他那喜愛征服的眸光從南方的大海移向了北方那未知的土地。
只可惜,既生他何生武。
北上的崢軍近乎是圣祖皇帝一統南疆所帶領全部精銳,共計三十余萬人。
一路,他屠殺毫無戰(zhàn)術的蠻族,自以為即將勝利的他。遭遇了那個他一生的強敵。晉王朝有史以來最圣賢的皇帝,也是最熱衷于開疆拓土的皇帝。
晉朝,武帝。
崢圣祖在敗退后的罪己詔當中寫到他橫跨在戰(zhàn)馬上,面對數不清的壓陣黑云,他身著棕黃色軍服的崢軍將士,仿佛是大海里的一葉孤島。
那一戰(zhàn),他敗的慘烈。
北上的三十余萬崢軍近乎全部折損,崢圣祖帶著寥寥數百騎倉皇逃竄回了南疆,所占據的南蠻領土盡數歸還。
若不是國內大部分臣子都對他忠心耿耿,
好不容易建立的崢朝或將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圣祖駕崩之時,留下世訓。
“日后皇帝若要北伐,唯達成兩個條件方可進行,否則群臣可誅之?!边@一嚴厲祖訓為世代相傳。
直到這一代終于達成了。
“一,晉王朝崩潰。二,可以動用的精銳部隊超過一百二十萬。”
在這一代,他的摯友在位后,達成了。
緊張的回憶后他回到了現實,踩上最后一級臺階,諸葛凜天踏上了平地。
他面前再無一個金龍軍士兵。
兩側是飄渺的云霧,如入仙境。
而諸葛凜天往前平視,在并不算太大的峰頂平地上。一個年輕人負手而立。
一身漆黑的衣袍,金龍加身。
一雙本該白嫩如玉的雙手,卻有指尖上的粗厚老繭。
一對烏黑深邃,難以窺底的眸子直直地望著遠方。眼底深處的黑暗,似要將那片土地徹底吞噬?;蚴怯X察到有人來了,他的頭微微一偏。
諸葛凜天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場壓在自己的頭頂上。
“微臣諸葛凜天,參見陛下。”在外再狂放恃才,諸葛凜天原本張開的雙肩收斂起來,朝著青年行鞠躬之禮。
“凜天,你我之間,早是兄弟。當年若不是你帶兵拼死殺進都城,朕又如何稱帝。起來吧,無須多禮。”年輕人踏著步子從懸崖邊走到諸葛凜天身旁,將雙手放在他肩上:“朕說過,你對著朕,不要有壓力?!?p> “微,不,凜天,謝過陛下!”
諸葛凜天松了口氣,沒想到此番南歸,陛下仍對他如此信任。畢竟,那件事,他認為他辦砸了。在崢朝諸臣之中,他是面對青年算壓力最小的卻也有壓力,而其他大臣,就當真是如同伴著一頭猛虎一般,每日食不能安,夜里休息依然會擔心陛下急召。
青年看了看他,那雙漆黑的眸子似把他的心事給看穿了。
“朕沒有怪你,朕今年不過二十九歲罷了。朕還等得起北進之日,等得起實現圣祖雄心的那日?!?p> 他的聲音,
不像人,
而像一頭獅子那般霸氣威武!
是?。∷?,崢朝現任皇帝傅惟杰,不過二十九歲!他還等得起!
崢朝有杰,雄踞南疆。大軍北窺,指日可待。
這是傅惟杰在登基之后在自己的御書房內題下的一句對聯,并將其作為終身奮斗目標。
一想到這,諸葛凜天不知為何,他的心也寬了不少。
我也不過三十一,我們還有時間。
思緒飄過,他恢復了平視之姿。
“陛下,微臣雖未能成功引燃紀國戰(zhàn)火。但是臣已打探到長公主殿下的下落,”
“哦?那說來聽聽,朕那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姐姐,為何沒有毒發(fā)身亡呢。血烏之毒,她沒有拿到朕給的解藥,是怎么沒死呢?”
傅惟杰手指捻了捻夾在手心的一根小草。
諸葛凜天余光窺到,那根小草從通體綠色,彈指之間變化為一陣黑霧消失不見。
“彈功運毒,微臣恭喜陛下再次跨入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境界。只是,長公主殿下應是去求助了一位中原地區(qū)赫赫有名的名醫(yī),方解血烏之毒。”
“名醫(yī)?”
傅惟杰心生疑竇:“你說的,是那個幻教的叛徒,被前任教主賜名的蕭墨亭?”
諸葛凜天點頭說道。
“沒錯,微臣已經派遣人打探她的行蹤。只是,請陛下恕微臣無能,微臣的人無法進入圣藥谷中。也不知她行蹤所在?!?p> “無妨?!?p> 傅惟杰并沒有面露不悅,而依然是先前的溫和表情:“她是幻教的叛徒,又是前任教主的親傳弟子,武功高深莫測。你的人打探不到她的行蹤實屬正常,若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找到她的行蹤,朕倒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徒有虛名了。只是,朕沒有想到她會出手幫朕那三姐。”他右手彈指,在一旁一塊一個人那么大的巖石頃刻間化為碎片。
對此場景,諸葛凜天已經見怪不怪,他知道眼前的皇帝越是溫和,內心越是憤怒。
越善于偽裝表情的人,
在這個世界上就是越可怕的人。
“朕讓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傅惟杰淡淡地說道,低沉的語氣宛若出洞毒蛇,吞人心肺。
“請陛下放心。中原北謀南策,盡在微臣的掌握當中。”
“是嗎?可朕怎么不那么認為呢?!?p> “陛下何出此言?”諸葛凜天顯得有些疑惑。二人多年摯友,他明白傅惟杰口中絕不會有虛言。
“劍。”
傅惟杰語氣平淡,
卻重如千鈞隕石。
他對這件事,遠比對他三姐的下落更為在意。
“陛下指的是蕭明寒手中的怒海血滔?”
諸葛凜天納悶道:“可那柄劍應該沒有辦法與陛下手中的帝影承羽相比吧?”
“大錯特錯,凜天,朕沒有想到你竟會如此輕敵?!?p> “請陛下指教!”諸葛凜天有些不解。
傅惟杰通體白嫩,頂部有深厚老繭的右手食指指向北方:“上古傳說,五柄絕世神兵,護佑蒼生安寧。其中三柄帝劍,朕的帝影承羽,煥國的寒光凌閃,以及北疆草原之上的飲血狼牙。而帝劍之上是兩把對立的更高一層的武器,昔日我南疆魔法師領袖所使用的南海嘯浪。以及古中原人領袖‘滔’將其斬落馬下又斬其隨從蠻族的怒海血滔,蕭明寒手里的這把劍,可是蘊含滔天殺意的絕世神兵啊。一柄劍,足以媲美一支身經百戰(zhàn)的強軍?!?p> “原來是這樣。陛下學識淵博果然遠勝于微臣。”
諸葛凜天心中有些愕然。
三大帝劍竟不如那兩柄武器,南海嘯浪已經失落,而怒海血滔掌握在蕭明寒手中。
可他心中又生不解:“那如果是這樣,蕭明寒為何不一直使用這柄劍呢?”
“其中殺意太重,如果使用嫻熟發(fā)揮這柄劍的全部力量,會污染人的心智讓使用者變成殺人狂魔。那位圣藥谷主應該提醒過他,所以,朕估計短時間內蕭明寒不會使用。對了,凜天,好久沒見你了,和朕喝兩口吧。”傅惟杰微微一笑。
諸葛凜天也是帶著笑意低頭:“那微臣恭敬不如從命了?!?p> “呶。”傅惟杰指了指一旁用巖石打磨而成的石桌上,諸葛凜天才注意到放在桌上的兩壺杜氏酒釀:“哇,陛下竟帶來如此美酒,那微臣可不客氣了?!?p> 他也不再請示地坐在了椅子上,打開了一個精致酒壺往嘴里灌了起來。
“你倒是好生大氣?!?p> 傅惟杰難得地苦笑了一下,運轉內力推動酒壺同樣開始飲酒。
兩人的修為層次已經不會喝醉,品嘗的僅僅是酒釀的美味罷了。
“對了,凜天。朕另讓你做的那件事安排的如何了?”
“陛下請放心?!敝T葛凜天把酒壺放在一旁,說道:“微臣用重金和名利收買了紀國南境大軍的主帥李往。我們的人馬可以隨意地往紀國境內調動,只要不是大軍入境?!?p> “這事辦的還不錯。不過,你剛剛提到凜風已經帶人去找北謀和南策了?”
“是,陛下。依照之前商量好的派他們去試探。”
諸葛凜天點頭道。
“那恐怕。李往很快就會暴露了?!?p> “為何?”諸葛凜天驚訝地看著自信鎮(zhèn)定的傅惟杰。
他只是用手摩挲了一下酒壺:“凜天,你是不是諸事太順利了。腦子都退化了。凜風所率的幻教十八幽影刺客團,雖算不上大軍,但其精銳程度也難以騙過高度設防的紀國南境大軍。他們能過,北謀蕭明寒和南策云凌言的智謀一定會想到紀國南境大軍已經出了問題。”
“原來是這樣,不過短時間內就算他們發(fā)現也奈何不了李往。畢竟紀國內戰(zhàn)在即。”
傅惟杰微微頷首:“話是不錯,只是之后在這件事上你要多加小心。蕭明寒和云凌言這兩個人不能輕視,我崢朝的大軍已經在北境集結,只不過,東南那邊還有點小麻煩?!?p> “陛下,那些畢竟是陳小姐當年……”
諸葛凜天心知皇帝將要血洗東南,心中多有不忍。
“住嘴!”可換來的是傅惟杰第一次露出的凌厲目光。諸葛凜天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話都給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們當年同樣有份害寧婷,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陳氏一族,滿門抄斬?!?p> 諸葛凜天心中嘆了口氣。
傅惟杰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東南那邊就有數百顆人頭將要落地。
“不要再提這件事。你回中原之后,為我北征做準備,一旦長弓軍和另外兩支步軍到位,我會立刻傳信給你。第一步,是先拿下南蠻,中原地,是第二步;北疆的草原,那是第三步。”
傅惟杰聲音柔和了下來。
諸葛凜天起身作揖:“微臣領旨,定不辱命!”
這場楚嶺會談,被史官記載為日后那場驚天動地的南北交鋒之前奏。也是后世所津津稱道的風圣祖皇帝和崢朝烈炎皇帝的第一場神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