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粘膩的血不要命地從小巴的軀殼里往外流竄,眾妖怪齊齊出手都無法阻止那血義無反顧地離開本體。
而造成這一悲劇的罪魁禍首這時候卻慢悠悠地用幻化出一塊潔白的帕子,珍而重之地擦著那兩把兇器,冷漠地瞥了一眼小巴,淡淡地開口:“本來還想著多留你這小妖一會兒,可你非要自己找死,那本帝就成全你。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不過小妖你應(yīng)該感到慶幸,本帝用裂魂斷骨刺送你一程,有這種待遇的你是第一個。要知道這可是天上地下,曠古爍金的武器,乃神骨所制,能死在裂谷斷魂刺下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
“你居然用我的神骨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兇器。”懷薇看著那源源不斷流逝的鮮血,終于爆發(fā)了。
“兇器?”已經(jīng)將三棱刺擦拭干凈,使得它們重新蛻變成乳白色的仙帝,隨手丟掉被血污染得斑斑駁駁的帕子,似笑非笑地開口,“尊神怎么能這么說它們呢?這裂魂斷骨刺是用神骨制成,它們就跟你的孩子一樣,哪有母親會嫌棄自己的孩子呢?它們所做的一切尊神都應(yīng)該包容,它們也曾是你的一部分,難道不是這樣嗎?”
“滾!別說這樣的話惡心我?!睉艳钡恼Z氣極其惡劣,狠狠地盯著那兩把兇器,恨不能立刻折斷銷毀它們。
亦心已經(jīng)收拾好心情,此刻正竭盡全力為重傷的小巴醫(yī)治,希望能挽救她漸漸流逝的生命。
懷薇目不轉(zhuǎn)睛地關(guān)注著亦心那邊的狀況,恨不能立刻趕到小巴身邊,哪怕給她一點心靈上的安慰。
“沒用的,不必白費功夫。”仙帝見亦心滿頭大汗地施展治愈術(shù),“好心”提醒道,“神骨無堅不摧,同樣,它造成的傷害尋常的術(shù)法根本無濟于事。尊神,你說呢?對于神骨,你應(yīng)該最熟悉才對。”
遲遲沒見到傷口有愈合趨勢,亦心立刻加大治愈術(shù)的施放力度,但依然無效,傷口仍然血刺呼啦地豁開著,一點縮小的痕跡都沒有,焦急的他聽了仙帝的話,仿佛受到了啟發(fā),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懷薇。
懷薇死死地盯著小巴那雙仍然有著微弱光芒的眼睛,見亦心向她投來的希冀目光,狼狽地轉(zhuǎn)開了頭。
“神祜,有沒有辦法救小巴?她快不行了。”亦心的聲音中透著急切,顯然小巴的傷情已經(jīng)刻不容緩。
“神骨造成的傷害,用神血可以治愈?!睉艳苯o出了醫(yī)治的方法,可這方法說了跟沒說一樣。
神體已經(jīng)被毀,哪里來的神血,懷薇如今的軀殼乃是五色石制成,一滴血都沒有的。
聽完懷薇頹喪的話,亦心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眼中剛?cè)计鸬南M鹳咳幌?,手上依然沒有停下施放治愈術(shù),明知這樣做沒什么治愈效果,仍然希望盡一點綿薄之力,能替小巴減輕一些痛苦也是好的。
“對了,半幽?!币嘈娜匀徊幌刖瓦@么放棄,腦中一直浮現(xiàn)“神血”兩個字,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一個或許可以替代的辦法,急忙詢問懷薇,“神祜,你的那個神侍服了你的心頭血,那他的血會不會有用?”
懷薇不想打擊亦心,但她不得不給出否定的答案:“服用神血之后只能增強妖力,無法傳承治愈的效果。”
“神祜你試過嗎?你是不是也不確定?要不然讓那個神侍過來一趟,試試看?”亦心堅持己見。
“我不……”懷薇欲言又止,她比誰都希望治好小巴,但對于亦心提出的要求,她實在是無能為力。
“神祗和神侍之間不是有銘誓嗎?你把那個神侍召喚過來,不是頃刻之間就能完成的事嗎?”亦心聽出了懷薇話里的猶豫,竭力勸她,“有沒有用總要試試才知道,是不是?神祜,你召喚他了嗎?”
隔著光罩屏障,亦心看不見此刻懷薇的動作和表情,見半幽的身影沒有出現(xiàn),忍不住催促:“請神祜盡快?!?p> 懷薇有苦難言,她不忍心告訴亦心銘誓已經(jīng)解除的事實,她開不了這個口。
“恐怕尊神不是不想召喚那個妖獸,而是不能吧。”仙帝再一次插話,算是替懷薇向亦心解釋。
“你知道什么?別說話!”懷薇現(xiàn)在對仙帝是深惡痛絕,直覺他一開口肯定沒好事,毫不猶豫地讓他閉嘴,似乎想到救治小巴的辦法,轉(zhuǎn)而對身邊一個小妖說,“去吉澤取凈水,用雒棠葉裝,裝滿二十片。要快!”
小妖應(yīng)聲離去,而仙帝也沒有加以阻止,似乎認定他們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只不過是白費勁,徒勞無功。
亦心對這一辦法的治療效果也不樂觀,眉頭依然緊皺著,委婉地提出:“那個神侍最好能過來?!?p> “尊神你聽,這位小怪還不知道。你不能剝奪他知道真相的權(quán)利?!毕傻鄄毁澩瑧艳薄蔼殧鄬P小钡淖龇?。
亦心還沒有被接二連三的打擊沖昏頭腦,他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并沒有入仙帝的圈套,對他的挑撥離間給予了強力的反擊:“神祜既然選擇不召喚那個神侍,一定有她的理由。無論神祜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p> 仙帝自討沒趣,但仍然不肯放棄這個激怒懷薇的大好機會,見亦心不上當,他轉(zhuǎn)而攻略懷薇,對她循循善誘道:“尊神難道就不好奇本帝是怎么知道這個秘密的?本帝不僅知道搖民國發(fā)生,還知道東海邊有個小村莊。”
懷薇和半幽之間的銘誓解除地點就是在搖民國,而東海邊的小村莊就是懷薇給半幽施忘魂術(shù)的地方。
仙帝給出的暗示已經(jīng)很明顯了,他似乎對懷薇東海行這一路發(fā)生的事了如指掌。
聽到仙帝提到這兩個地名的時候,懷薇的心確實慌了一下,但她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細細推測有可能的情況。
凝眉深思了一會兒,懷薇有了答案,她高聲叫出了一個名字:“搖民,出來吧,別躲躲藏藏的了?!?p> 四周沒有動靜,料想中的那只妖并沒有出現(xiàn),懷薇卻沒有絲毫的動搖,她堅信自己的判斷。
“尊神一語中的,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被尊神猜中了。”仙帝說話了,“報信的小妖,出來讓尊神見見你?!?p> 話音一落,眾仙者的旁邊,被用隱蔽術(shù)藏起來,畏畏縮縮的搖民顯現(xiàn)出身形,與懷薇見過的他大相徑庭。
懷薇幾乎都不認識眼前這個佝僂著背的搖民,他原本引以為傲的好相貌如今已經(jīng)蕩然無存。
曾經(jīng)光潔的臉上布滿皺紋,烏黑的頭發(fā)變得花白,挺直的脊背也彎了,像被拿走了幾百年的光陰。
“小女丑果然還是心軟,你背叛了她,背棄了你們之間的感情,甚至引著別的妖侵襲搖民國,你犯下這么多的罪過,她居然還肯放過你,真是太善良了?!睉艳睕]有問在搖民身上發(fā)生的事,她只是贊揚女丑良善。
“她善良?女丑是這世界上最惡毒的女妖,她一點都不善良?!睋u民聽了懷薇的話,暴跳如雷,激動得上躥下跳,惡言惡語地揭露女丑對他做的“惡事”,“那個惡毒的女妖不僅鳩占鵲巢,奪走了我的國主之位,還把我趕出搖民國,勒令我一輩子都不許回去。她放逐我之前居然還對我下了信約術(shù),強制要求我不許泄露搖民國和你的任何事。如若不然,天道就會奪走我的壽命和妖力,我將受反噬之苦。這個毒婦,她就是黃蜂尾后針?!?p> “看你這狀態(tài),離開搖民國后說得東西肯定不會少,把該說的都說了吧?!睉艳甭冻龀爸S的笑容。
即便看不清懷薇的表情,搖民也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那種輕蔑和諷刺的意味。
“對,我就是勸說了,包括你的那些秘密。你肯定以為你在搖民國做的事沒人知道吧?謝宮聽到了你和那頭妖獸之間的對話,并把那番話告訴了我。我雖然不知道那些古怪的話語是什么意思,什么是銘誓解除,但我不懂,并不意味著世間沒有懂的?!闭f著,搖民轉(zhuǎn)向仙帝,吹了一波馬屁,“通曉萬事萬物的仙帝陛下就知道?!?p> “原來是你這只陰溝里的老鼠通風報信?!睉艳睂ξɡ菆D的叛徒一向是不會客氣的。
一直關(guān)注著懷薇這邊對話的亦心聽了搖民的話,若有所思地看了懷薇一眼,似乎有很多問題想問她。
“尊神還真是硬氣,不見棺材不掉淚,都這副樣子了,還有心思損我。”搖民幸災(zāi)樂禍地欣賞著困住懷薇的光罩,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得意地告訴懷薇,“還有即墨村發(fā)生的事,我也全部告訴仙帝陛下了。”
“別謙虛。你撒的網(wǎng)可不止撈著這么一個,那個找茬的司幽國主也受了你蠱惑?!睉艳闭Z氣篤定。
“那個沒用的東西,我跟他說了這么重要的情報,他去找了你一次,然后就沒動靜。我還以為他的那個惑心術(shù)最起碼能管點用,沒想到才一照面就被你拿下,廢物一個?!闭f起搖民國主,搖民的語氣中滿是鄙夷。
懷薇聞言,看向仙帝,語氣中透著同情,嘴里嘖嘖有聲,略帶遺憾地對仙帝說,“陵唯,你聽到了嗎?在這只臭老鼠眼里,你不過是一個冤大頭,一個備胎。他是因為在司幽國碰了壁,才想起找到你。”
“良禽擇木而棲?!睋u民慌張開口為自己辯解,否認懷薇的話,并趁機表一下忠誠,“仙帝陛下,你別聽那個女的挑撥離間,我對你的忠心可昭日月。司幽國的那個廢物怎么配跟仙帝陛下相提并論呢?我當時實在是因為找不到接觸仙帝陛下您的方法,后來在即墨村看見那位仙者大人出現(xiàn),這才有機會一睹天顏?!?p> “這話我聽著都覺得反胃,虧你說得出口?!睉艳辈贿z余力地貶損搖民。
“你別太囂張,我看你能得著什么好結(jié)果,我等著看你悲慘的結(jié)局?!睋u民不甘示弱,還不忘跟仙帝獻殷勤,“仙帝陛下,那個妖獸跟她解除了什么銘誓,好像還被她施了什么咒術(shù)。她出即墨村的時候,我只看到她一個。后來那些跟在她身邊的妖怪被帶出即墨村時,都是昏迷不醒的。我敢肯定是這個女的卸磨殺驢,覺得那些妖怪沒用了,所以對他們下手,嫌他們礙了她的路。這樣的女的,簡直是無恥到了極點,陛下別對她客氣。”
“被你這種無底線,無原則的渣滓貶低,簡直是一種恥辱。”懷薇并沒有在意搖民的話,卻不想遂他的意。
搖民還想說些什么,但被饒有興致地看戲的仙帝截斷了話頭,只聽他問懷薇:“尊神不喜歡他?”
“是,非常不喜歡,他最好立刻在我眼前消失?!睉艳币妴枺敛槐苤M對搖民的感受。
“既然如此,那這個無用又聒噪的小妖就沒有繼續(xù)存在的必要了?!毕傻壅f完,揚手給了搖民一記火焰。
這火焰與焚燒隱元骸骨的火焰是同一種,黑色的幽冥之火,瞬間覆蓋了搖民全身。
“啊——”搖民痛苦的驚呼聲剛出口就被阻斷,眨眼間,他佝僂的身軀已經(jīng)變成了一堆灰燼。
盡管已經(jīng)看過一次,盤古山的妖怪們還是對這種黑色火焰焚燒事物的速度感到訝異,更對仙帝的心狠手辣覺得忌憚,剛剛那妖還站在那兒對他畢恭畢敬,滿口恭維的話,可一轉(zhuǎn)眼就被他置之死地,而且無法反抗。
而懷薇冷漠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她一點都不覺得搖民可憐,這個碎嘴多事又極端自私自利的妖本就該死。
“你與貛疏一族是什么關(guān)系?”懷薇之所以移不開眼,因為她總覺得著黑色的火焰跟半幽的幽焰極為相似。
“尊神的問題真是一個比一個犀利。”仙帝失笑,倏忽間變得嚴肅,沉聲回答,“本帝曾是其中的一員?!?p> 聽了仙帝的話,懷薇若有所思,可她根本來不及細細思索仙帝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變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