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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夜夜行

第五十七章

錦衣夜夜行 豐芝 3083 2019-10-27 11:31:43

  有一道光,象是從洞口照進來的一道光在眼前浮現(xiàn),我迎著那道光,欣喜地向前飛去,飛了好久好久,飛進一片光明里,老謝坐在一只五彩斑斕的鳥的翅膀上,沖我揮手,他笑著,笑容清晰,眼光里有無限的疼惜在籠罩著我,我忽然明白,那道光是他散發(fā)出來的,圣潔又溫暖,我徜徉其中,感受著從未有過的輕松和幸福......忽然,我聽到腳下有人在喊:“回來,快點回來......”

  我大叫一聲,從高空下墜。只聽耳邊有人在說:“醒了,醒了。”

  我睜開眼,大姐二姐淚痕未干的臉俯在我上方:“三兒,你嚇?biāo)牢覀兞??!?p>  房間的墻壁是白的,床單是白的,我的眼光終于聚焦。

  “姐?!倍胃F揭睬忧拥卣镜搅舜睬?。

  我重又閉上眼睛:“我好累?!?p>  “睡吧,你再睡會兒。”大姐輕輕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閉上眼,心漸漸沉入水底。是了,老謝死了。

  我們不眠不休地開了一天一夜,見到的是他那只剩半張臉的頭和血肉模糊的身體。在我拉開白布的瞬間,我崩潰了。

  他修長的手指和胳膊仍然有著健壯的筋骨和結(jié)實的肌肉,頭發(fā)也仍舊烏黑濃密,可他卻再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他死了。

  我們只在一起生活了兩年。我們聚少離多的兩年,各自都帶著原罪與傷痛,盡量善待對方包容對方的兩年,我們甚至連爭吵都沒有過。

  時間太短了。上帝只給了我和老謝兩年的時間,他太吝嗇。

  他們是從XSBN回昆明的路上出的事。迎面一輛大貨車直接將他們的車撞翻,老謝當(dāng)場就不行了,幸運的是,路下面的河溝不深,車子翻落被卡,段福平除了受到驚嚇,竟然毫發(fā)無損。

  這究竟是竟外,還是一場蓄意的謀殺?如果是蓄意,是段福偉還是蜜斯高?還是他們聯(lián)手搞出來的?如果是蓄意,我要報復(fù)嗎?我要怎么報復(fù)?但是報復(fù)有什么用?老謝已經(jīng)死了,開心和菡菡已經(jīng)沒有了爸爸,而我因為工作忙一直拖著沒有去和他領(lǐng)那張結(jié)婚證,我竟然現(xiàn)在還不是他法律上的妻......

  我閉著眼,躺在床上,感覺心在滴血。

  大姐和二姐以為我睡著了,在低聲細(xì)細(xì)地問段福平:“你們走到哪里出的事?”

  “我們從XSBN回來,走錯了路......”

  “不是有導(dǎo)航嗎?為什么會走錯路?”

  “當(dāng)時我正接個電話,一個路口就走錯了。”

  “誰的電話?”

  “我媽的,她問我什么回去。”

  “你還跟她說了什么,她一直就知道你的行蹤嗎?”

  “什么意思?我跟她說了,我不回去,我是送我姐夫去昆明坐飛機,我送完他再自己開車去大理......”

  “那個貨車司機呢?”

  “跑了,撞完就跑了,那個路段沒有監(jiān)控,現(xiàn)在人還沒有找到?!?p>  “你沒看見車牌嗎?”

  “當(dāng)時是姐夫開車,我在睡覺......”

  門外的走廊里一陣擾嚷,大姐對段福平說:“你出去看看,是不是伯父伯母來了?!?p>  段福平出去。

  我坐起來,掙扎著下床,腳步虛浮地剛剛站穩(wěn),段福平扶著兩位老人進來,老謝他姐跟在后面。老謝他媽一見我,抱住我就哭:“我兒,你受苦了,你說,長峰他怎么會沒了呢......我不相信,我盼了二十多年,他剛原諒我,我還沒好好對他......”

  老謝他姐也過來抱在一起:“我可憐的弟弟......”

  老謝他爸只坐到一邊老淚縱橫,用手抹著淚,抹了一把又抹一把。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受。

  大姐和二姐好言勸慰了半天,老太太才漸漸平息。

  幾個人默坐許久,老太太看了一眼大姐和二姐,艱難開口:“陸經(jīng)......”

  大姐會意,連忙拉著二姐站起來:“我們?nèi)ヅ沙鏊鶈枂柷闆r,你們聊著?!?p>  等大姐和二姐出了門,老太太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說:“死了的人死了,活人還要活,咱們說說深圳的那套房子吧?!?p>  我一時沒想明白:“什么房子?”

  “長峰這些年瞎折騰,也沒留下什么東西,只有一套房子,現(xiàn)在深圳房價這么高,就這套房子值點錢......”

  逝者尸骨未寒,親人們便要來分家產(chǎn)了。我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你們說要怎么辦?”

  “聽長峰說開心還不姓謝?!崩蠣斪右沧兞四?,語氣悻悻。

  “是,可他們有血緣是事實......你們想怎么分?按遺產(chǎn)繼承法順位繼承權(quán)來分嗎?”

  “你也知道,我和他爸分開了,現(xiàn)在都各有各的家庭,我們老了,想有些錢傍身......”

  問老謝他姐:“姐,你呢?”

  “我不要,我不要這錢。”老姐他姐搖頭,搖下一串眼淚。

  “那......這樣吧,把房子賣了,分四份,你們二老一人一份,菡菡和開心一人一份,可以嗎?”

  “為什么不是五份?你也應(yīng)該分一份,妹妹?!崩现x他姐哭紅了雙眼說。

  我慘然一笑:“我和長峰不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p>  “那......”

  “就按四份分吧,這樣公平?!?p>  “謝謝你......我們不是非要跟你爭......”

  “明白,長峰做為兒子,應(yīng)該為你們盡孝,這錢你們應(yīng)該得......”

  兩位老人又哭一陣,被進來的大姐和二姐勸去了賓館。

  老謝他姐一直陪著我,眼睛一直沒有干過。

  我叫她:“姐,你跟我講講長峰小時候的趣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長大的,怎么考的大學(xué),還有,他和馬青青是怎么相識相戀結(jié)婚又離婚的......我想聽。”

  “他啊......”老謝他姐擦了擦眼淚,長長地嘆息一聲,語調(diào)悠遠(yuǎn),“我們很小的時候跟著父母去的深圳,當(dāng)時他還沒上學(xué),第一年刮臺風(fēng),爸爸媽媽沒回來,我們倆不知道臺風(fēng)有多厲害,跑出去玩,一陣風(fēng)過來,我就被吹跑了,他追上我,一只手抓著一棵樹,一只手死抓著我,頭被吹落的東西砸得頭破血流,也死不松手,哭著叫我:姐姐,你不要飛走,我不要你死......他小時候很調(diào)皮,愛打架,沒少挨揍,但是挨揍最多的原因卻不是因為打架,他喜歡拆東西,家里的收音機,錄音機,電視機,都被他拆過......父母天天吵,后來離婚,他上了大學(xué)就不再回家了,其實也沒有家了,父母都各自有了家庭,我和弟弟就在任何一個家里成了外人,他有啥事都悶在心里,面上卻吊兒郎當(dāng),好象什么都不在乎,功課卻一直都很好,他喜歡數(shù)學(xué),高考前他離家出走了一個月......”

  “他為什么離家出走?”

  “他說那些題太簡單,刷題太無聊。”老謝他姐說起那段往事不由得笑了,“被找回來后,也就復(fù)習(xí)了幾天就上考場了,考了六百多分,他上大學(xué)報志愿都是自己報的......他和青青啊,青青漂亮,家里條件好,兩人沒孩子之前感情還好,有了孩子矛盾就多了,青青嫌他不上進,他卻只喜歡埋頭搞他的技術(shù),又喜歡玩......”

  “他把東西拆散,能裝好嗎?”

  “剛開始不能,后來就能了,我們院里有誰家的電視壞了,都是他去修,后來自己裝電腦,天天泡在科技市場......后來還自己搞編程,搞軟件,悶頭在家鼓搗,不洗澡不理發(fā),出門也不收拾,象個二流子......”

  “他是個悶騷男,表面一本正經(jīng),思想?yún)s最是出跳......”想起和老謝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不由得輕輕笑了。

  “什么騷?呀,你真了解他,他就是那樣的人?!?p>  “他看的書我都看不懂。”

  “他從小不喜歡看小說,他喜歡知識密集型的書,他說看小說太浪費時間,他只對技術(shù)性的東西癡迷?!?p>  窗外的天藍(lán)得如水洗一般,幾朵云慢悠悠地飄過,鳥聲清碎,風(fēng)也清涼。這是一個美麗的世界,可老謝已不在。

  一想到老謝,心就象被一雙大手攥住,連呼吸都那樣疼。

  隔壁有個怪老頭在罵人,他已經(jīng)老得連親人都不認(rèn)識,卻因為輸液的不是年輕護士而發(fā)怒。他堅持讓年輕的小護士給他扎針,只要人家漂亮,怎么扎他都連眉頭也不皺,也不喊疼,只瞇瞇笑。

  這是一個輩子被嚴(yán)重壓抑的男人,卻在生命快要結(jié)束時,終于爆發(fā)。

  很可笑嗎?不,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哪個人不喜歡美好的事物,不喜歡青春的身體,不想有快意的人生呢?

  醫(yī)院門口有人在哭,哭了好久,聲音凄慘,過了一會哭聲又變成了叫罵,有護士在走廊里議論,原來那是一個喝多了酒在撒酒瘋的酒鬼。

  醫(yī)院就是這樣的一個充滿了荒誕和神奇的地方,有生有死,有哭有笑,有癡有傻。

  老謝公司的人也來了,我把所有的迎來送往都交給大姐和二姐,讓她們?nèi)ヌ幚?,我只坐在太平間門口的一棵樹下,想離老謝再近一點,讓他還盤旋在四周的靈魂能看到我對他的不舍與依戀。

  夏天的玉溪,一會兒晴一會兒雨,我的心也象天氣,沉浸在回憶里起起伏伏。

  我的心漸漸變得寧靜。

  老謝死了,生活還要繼續(xù)。

  我有兩個孩子,我有個老年癡呆的養(yǎng)母,我有個時日無多的親生父親,他們都需要我照顧,我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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