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渾渾噩噩地扶著墻壁走的時候拐進了某條岔路,又或許他沒能堅持下來,中途倒在了路上的某個地方,也可能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主動選擇和我分道揚鑣……
我不知道我們是如何失散的,也無從知曉。但我和絡腮胡子走散了,這是不爭的事實。我仰躺在原地,盯著來時的方向,希望他只是走得慢了一點,暫時落在后面,等一會兒就能看到他手中的燈光。
但我失望了。
沒有絡腮胡子,我該怎么離開這里?我不得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連綿不斷的陷阱告訴我,我或許早一開始就已經(jīng)選錯了路。我正在往更危險的地方靠攏,前路或許通向這片地宮的核心,那里很有可能放著地宮主人所珍視的東西,勢必也會有更危險的布置在在等著覬覦這些東西的人。
我并不想和千年前的古人隔著時空博弈。一路以來我所經(jīng)歷的危險證明了他的智慧,要不是足夠謹慎足夠果斷還有運氣輔佐,我早就被這個幾千年的死鬼給玩兒死了。但我走過的路已經(jīng)無法回頭,密封的穹頂和充斥在通道里的毒氣斷絕了我的歸路,我只剩下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前走這一個選擇。
我還失去了絡腮胡子這個比我更有經(jīng)驗也更有體力,手里還握著足夠的威懾力的同行者,剩下的路途勢必會變得更加艱難坎坷。
我需要做好足夠的心里建設來面對接下來的艱難險阻,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從眼下的局面撐過去。
臉上有些清涼的感覺,我似乎感受到了水汽。這周圍有水嗎?倒也不是什么意外的情況,畢竟要支撐那么多老鼠生存,足夠的水和空氣都是必需品。
不只是水和氣。既然有成千上萬只老鼠生活在這里,就算前面有個圍繞它們形成的小型的地下生態(tài)圈,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想到水,我才感覺到口渴。以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感覺到口渴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也許是吃下去的那些焦炭發(fā)揮了作用,活性炭分子吸附了我體內(nèi)的毒素,通過代謝排出了我的身體。
也或許只是因為離開了那片地方,我不再繼續(xù)吸入那些充斥著毒素的空氣,后繼無力的毒素不再通過肺泡進入血液,轉(zhuǎn)而被身體代謝排出體外。
不論真相是哪一個,總之結(jié)果還不錯。我感覺自己的狀態(tài)好了很多??磥懋敃r的選擇是正確的。
我的身體機能正在恢復,血液里的氧分子含量在增長,紅血球逐漸重新活躍。這是很好的狀況,但若沒有足夠的水分供應,讓我的血變得黏稠起來的話,事態(tài)很可能就會往另一個比較糟糕的方向發(fā)展。
具體的機理我也不怎么懂。這些亂七八糟的知識,我都是看貝爺?shù)聽敽蛧鴥?nèi)的喳姐的視頻零零碎碎的積攢起來的。
總之,多喝水有利于排出身體里的毒素,這一點應該是沒錯的。(后來我才知道有一些毒素靠喝水,非但不能將之排出體外,還會進一步激化它的效果,幸運的是在那之前我并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毒素。)
我的背包里有兩瓶水。其中一瓶在之前吃壓縮餅干的時候喝了一些,我準備先用它應應急。
其實可能的話,我連這一瓶水都不打算動用的。我的兜里還揣著絡腮胡子的打火機,當時情況緊急,我收拾那些老鼠的時候,絡腮胡子也在一邊忙前忙后,沒機會把那東西還給他,我順手就把它揣在了兜里。
那瓶酒精也是一樣,我拿著瓶子才涂了幾十只老鼠的尾巴根,外面的鼠群就逼近了我們的防線。絡腮胡子立馬就抓著火把趕到了刻意留出來的出口,那個時候,我不敢把酒精丟給他,只能先自己收起來。
干掉鼠王之后倒是有機會還給他。但那個時候我剛剛發(fā)現(xiàn)自己和絡腮胡子的交流脫了節(jié),恐慌之下,哪里還能想得起來這事情?
所以這兩樣東西現(xiàn)在還留在我手里,就在我腰側(cè)的衣兜里裝著,一左一右的硌著我的側(cè)腹。
有火源,有代替火絨的東西,周圍要是真的有水源的話,說不定就是支撐那些老鼠生存的生態(tài)圈,在那里應該也能找得到些柴薪,只要再弄出來一個容器,我完全可以效仿貝爺,德爺和喳姐自己燒水喝。
但我著實沒那么多體力了。
又是陷阱又是鼠群又是中毒的折騰,就算是鐵人恐怕也能折騰散架了,更何況我這么一個大半年沒能好好運動過的宅男,我能留下一口氣已經(jīng)算是邀天之幸了,要我再拖著這幅疲乏不堪的軀體干這干那,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我勉強恢復了一些力氣,支撐著慢慢坐了起來。四肢還是乏力,但至少我能夠打開我的背包,把食物和水取出來。
一瓶密封的農(nóng)婦山泉。一瓶喝了三四口的醫(yī)寶,兩只紅褐色的鹵鴨腿,包裝上超市自己貼的七塊五的標簽都還在。除此之外還有幾包小魚干,幾個鴨脖,和一把巧克力,十幾個硬糖。
再加上背包,匕首,以及從絡腮胡子那兒得到的打火機和酒精,這就是我的全副家當了。
我看著眼前的東西。忽略掉漆黑的環(huán)境和只有手電筒的照明,感覺就像是剛剛從超市采購回來一樣,滿滿都是生活的氣息,這讓我有些恍惚。
回憶起那些祥和的日常,明明只是不久前的事情,卻總覺得已經(jīng)間隔了很長的時間。父母和妹妹的臉,還有家里的柴米油鹽,那些習以為常的事,如今回想起來似乎都變得有些遙遠……
想到他們發(fā)現(xiàn)我失蹤后可能會發(fā)生的情景,我鼻子一酸,突然掉下淚來。
我也曾幻想過冒險,可那里面沒有腐爛的惡臭,也沒有惡心滑膩的手感,有的只是兄弟情深和紅粉佳人,連鮮血的腥甜里都帶著浪漫。
可現(xiàn)實呢?兄弟情深?迄今為止我所接觸的這幾個人里,有哪個能讓我建立起毫無保留的信任?紅粉佳人?我只碰到了怪物和尸體……據(jù)說佳人的皮膚溫涼滑膩,溫涼滑膩我還無福消受,但冰冷滑膩我卻是已經(jīng)感受過了……
血腥味里嗅不到浪漫,連腥甜都被腥臊所覆蓋。我年少時曾一度夢到過的一群人熱熱鬧鬧的圍在火堆旁邊,夸耀各自的經(jīng)歷的喧囂場景,如今回想起來宛如一幅褪色的油畫。
黑暗蔓延過了那些或傳奇或婉約的色彩,只給我留下冰冷而生硬的觸感。我孤零零的坐在黑暗里,只有一盞手電給我?guī)韮H有的光明。
我淚眼朦朧的摩挲著那枚標簽,腦子里全是溫馨的畫面。我感覺自己就像那個點起火柴的小女孩,在冰冷的寒夜里望著回不去的溫馨到不了的彼岸……
她最終死在了黎明到來前,只能在幻想里回到那個溫暖的地方。我想我的結(jié)局很有可能也會是這樣……但至少,我能回去的地方還在那里,雖然我永遠也回不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揚起頭,把眼淚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