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宮。
皇后蘭婉拖著長長的裙擺,一襲黃衣緩緩入內(nèi)。
她朝粉色床帳處看了一眼,問道:“如何,何時能醒?”
太醫(yī)掛著藥箱,躬背回道:“娘娘,微臣醫(yī)術(shù)不精,雖已盡力但還是未能逼出毒。
雖此毒不傷性命,但外里受了刀傷,內(nèi)外相加,怕是......”
皇后怒道:“怕是什么!”
太醫(yī)跪地,抖著身子:“已無力回天?!?p> 蘭婉點頭,好似精疲力盡道:“知道了,退下吧?!?p> 太醫(yī)誠惶誠恐離開,合上了門。
蘭婉撩開床帳,深深嘆了一口氣。
她從袖中摸出一個白色小瓶,一粒豌豆大小的黑丸躺在掌心。
她瞧著床上之人出神,低聲道:“我受顏兒暗中保護多年,到頭來卻沒能護著他。
你我雖不相識,但如果你能活下,那便是顏兒還活在這亂世中。
事已自此,想不想活,還得靠你自己?!?p> 她把黑丸放入劉嬌口中,側(cè)身對侍女叮囑著。
...
一年后,南疆,思望山。
背著籮筐的老婦人墊著腳,正扯一株纏著大樹上的銀白牽牛花。那花好像有靈性似的,風(fēng)一吹小小的喇叭隨風(fēng)擺動。
老婦破口罵道:“你個畜生,竟敢和幽婆婆我作對,找死!”
還未等她掄起樹杈,把那“畜生”了結(jié),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倏地從林中踏葉而來。
她毫不費力伸手一拉,那花連根帶葉從半樹上扯了下來。
幽婆婆跳腳道:“瘋丫頭啊,死丫頭,你又壞了我好事!”
劉嬌摸了把額上的汗,笑道:“婆婆何出此言,說好太陽落山前回來的,這都次日了,還未見婆婆身影。
我怕婆婆被那豺狼虎豹搶了去當壓寨夫人,這才出來尋?!?p> “盡胡說八道!不成樣子!昨日叫你找的東西可找到了?”幽婆婆拍了劉嬌一掌問道。
劉嬌攤手:“并未?!?p> 幽婆婆扯著劉嬌的腰帶:“就知道你這死丫頭找不到,走,回洞里去?!?p> 劉嬌期期艾艾喊道:“唉,林中神靈快來看一看瞧一瞧,這幽半仙以大欺小啦。”
林中樹葉嘩啦啦沙沙作響,好似也被這一大一小的活寶逗樂。
劉嬌當年被皇后蘭婉以一粒回魂丸吊著口氣,日夜兼程送到南疆老家。
蘭婉出身藥門世家,祖上幾代行醫(yī),醫(yī)術(shù)堪稱一絕。
但在趙顏身死那年,突遭構(gòu)陷滿門抄斬,蘭婉吊死在了宮里。
府中老仆因早早收到消息,出城迎劉嬌,逃過此劫。
而后帶著還有微弱氣息的劉嬌,避世而居,藏進了思望山中。
以洞為家,以山為障。
平靜地渡過了一年。
這一年中,幽婆婆絞盡腦汁,遍尋古籍。
用盡了這山間的幾十上百種草藥,總算把劉嬌從鬼門關(guān)拖了回來。
但,是藥三分毒。
劉嬌的命雖保住了,但記憶卻如沙礫沉進了渾濁的水中,毫無蹤跡。
她是誰。
她來自哪里。
她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無論幽婆婆如何調(diào)理,她腦子依然記不起來。
后來,劉嬌慢慢恢復(fù)了神氣。
索性一想,記不起就記不起吧。
有何大不了,知道自己叫啥就行。
她摸著腰間已經(jīng)泛黃的紙,那紙上歪歪斜斜寫著一個“顏”字。
“思是思望山的思,顏是五顏六色的顏,我叫思顏。”每次偶遇山中老農(nóng)問起姓名,劉嬌總是搖頭晃腦答道。
“姑娘,你這名字真特別啊,很少有姑娘家會以“顏”為字的?!?p> 某天遇到山中曾是教書先生的農(nóng)戶,那人說道。
是嗎?這像男子的字?
“顏”?
劉嬌在心里來回思量,摸著紙上的字,心口有種說不出的隱痛。
“婆婆,我眼睛是不是有問題啊,看到這個字就莫名的想流淚?!眲刹唤獾馈?p> “既然如此,那就換一個字吧?!庇挠臅裰幉菡f道。
于是,后來別人再問起劉嬌的名字時,她改口道:“思是思望山的思,言是無所不言的言,思言是也?!?p> 果然心口再也不會痛了,婆婆真是厲害。
劉嬌在心里樂道。
“哇,真的會發(fā)光啊?!眲纱迪硕粗袪T火,盯著石桌上發(fā)著幽幽紫光的牽?;?,驚嘆道。
不過,能在黑夜里發(fā)光的東西,怎么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
劉嬌捂著腦袋想。
可是她不管怎么奮力地在腦中找,也找不出半分與此有關(guān)的頭緒。
腦子一陣發(fā)昏,她干脆放棄。
“那是自然,婆婆何曾騙過你?!庇钠牌潘合履樕系募倨?,露出一張嬌媚的面容道。
幽婆婆其實一點兒也不像“婆婆”。
至少面容上不是。
第一次見真面目的婆婆時,劉嬌也頓感詫異。
可是幽婆婆說,她們兩原本是上京探親的商戶,途中遇到賊人偷襲,全家都死絕了,只剩她們倆逃了出來。
為了防止仇家追殺,才易容藏到這山中過活。
劉嬌自然深信不疑,配合得讓幽婆婆在自己雙臉上用假皮做成被燙傷狀,出門必帶面紗。
歲月本可以就這樣靜靜往前流淌。
直到一天幽婆婆收到一封飛鴿傳書后,整天早出晚歸忙碌起來。
劉嬌問起,幽婆婆只說一個中原的短命鬼要來買藥材了,很快她們就可以在這四季發(fā)涼的洞外,有錢蓋屋了。
劉嬌可不管來者何人,所為何事,有錢賺就行。
她和婆婆都靠賣藥材給老農(nóng)維持日?;ㄤN,老農(nóng)本身也是苦出身,面朝黃土背朝天,靠著一畝三分地和老天爺賞飯吃,著實不易。
幽婆婆每次收錢都收得很少,經(jīng)常附贈一些不常有的珍貴藥草。
一來二去,這山中農(nóng)戶們口口相傳,都當她倆是好心的活菩薩,大善人。
逢年過節(jié),時令果蔬,鮮美野味,時不時的都會裝上上滿滿一籃給她們送來。
相互幫襯著,在猶如桃源的日子倒也過得滋潤。
“這花當真值一座房子?”劉嬌略帶懷疑。
這花稀有是稀有,但即不能入藥,又不能頂腹。
那中原的短命鬼橫跨半個疆土,重金也要找它。
幽婆婆打掉劉嬌的手道:“你覺得它分毫不值,但或許在旁人眼里它可價值千金。
凡事不能只以我心出發(fā),我思故我在的言論,怕是與世事相駁?!?p> 劉嬌嘟嘴了好半天都沒想到,幽婆婆何時也開始知乎者也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老農(nóng)在洞口喊道:“幽婆婆,來客人了,一一高一矮,是留是放?”
幽婆婆蹙著眉,自言自語:“兩個人?還有一個年輕的?短命鬼作什么妖?!?p> 幽婆婆回道:“矮的留,高的放?!?p> 這是劉嬌她們與老農(nóng)之間互通的暗號,對于新進山的人,大家安寧日子過慣了都很謹慎。
“留”就是扣下,“放”就是準入。
當喊話中的“矮人”走到洞口時,幽婆婆大驚:“你是誰?你不是那短命鬼?!?p> 劉嬌百無賴聊地抬起頭,瞥了那人一眼。
與那人目光一對,心突兀地加速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