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顧櫟
墨羽知道自己大概是入了幻陣了,但是她就是不想睜開眼。墨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多了那么多的懶意,昏昏沉沉想了許久,才明白穆止那個家伙畫陣的時候,畫上了安神陣。
墨羽覺得自己還行,非常好,就是想實實在在的打穆止一頓。
強行撐著困意睜開眼皮,墨羽覺得自己看什么都是帶著重影的。
粗粗打量一下,這里還有點眼熟。
墨羽用力眨眼,想趕緊擺脫這股困意。這時,手邊恰好被人塞了一個杯子,墨羽下意識側(cè)眸,瞇著眼想看清那人。
“醒了?你可真是讓人不省心……”那人聲音疲憊地緊,帶著略略的沙啞:“我剛回來就發(fā)現(xiàn)你發(fā)著高燒,怎么,打算以死相迎?太隆重了吧?!?p> 墨羽猛然抬眸,身側(cè)站著的人依舊是走時候的那身衣裳,干凈利落。只是下巴上冒了胡茬,顯得他有些頹廢,偏生他身上又帶著因常年克己而產(chǎn)生的自然的禁欲感。
“顧櫟……”
“怎么,燒傻了?”顧櫟自然的把手掌貼近墨羽的額上,然后嘶了一聲:“等會,我去拿個雞蛋來,我覺得你這個可以煎個蛋?!?p> 說完,顧櫟等著墨羽惱羞成怒。但意料之外的,她居然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
就是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只是呆呆的抬頭看著他,那雙深黑的眸里像是蓄滿了許多令人心驚的情感,卻又只是被人死死的鎖在那雙眸里。
顧櫟這才發(fā)現(xiàn)異常,蹲下來和墨羽平視,皺眉道:“燒退的差不多了,怎么,頭還疼?”
感受到他手掌上微涼的溫度,墨羽下意識搖搖頭。
顧櫟皺眉,又問:“眼睛看不清了?”
墨羽搖頭。
“那你是怎么了?真傻了?來,還記得我是你爹嗎?”
“顧櫟。”墨羽終于忍不住了,沉沉開口:“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嗎?”
顧櫟閑閑應(yīng)了聲,一手調(diào)亮了床頭燈:“我知道我玉樹臨風(fēng)善良可親,夸我就不用了,撿點我喜歡聽的比喻比喻?!?p> “像個猥瑣大叔?!蹦鸷敛涣羟?,說完還嫌不夠,又補上了一刀:“牙縫里還夾著菜的那種?!?p> 顧櫟嘖了一聲,眉挑的快蹦出額頭了:“小白眼狼,你再說一遍?”
墨羽絲毫不慌,反而輕輕笑了。
顧櫟正準(zhǔn)備再和墨羽斗個八百回合嘴,正巧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什么,連忙轉(zhuǎn)身跑出去:“糟,鍋上還有面呢,小兔崽子盡會給我找事。老實點啊你!”
墨羽看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了,像是溺水的人忽然呼吸到新鮮空氣,猛然喘了好幾口氣。
顧櫟,顧櫟。
偏偏又是他。
墨羽強打起精神四處打量一下,這里正是她前世的家,每一個物件她都熟悉到陌生。
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一切都是墨羽自顧櫟走之后做的一場血火交織的夢?
不,不對。
墨羽穩(wěn)了穩(wěn)心神,低頭查看自己的身體。白皙的掌心里有一道淺淺的疤,這是墨羽為了破云家迷陣時候劃破的。
墨羽一瞬間不知道是失落還是失望,總之一瞬間冷靜下來讓墨羽的困意更甚。
幻境嗎……
那還真是會挑著人弱點來啊。
墨羽勉強站起來,看向窗外,窗外果然是一片漆黑,只有這個房屋里亮著一盞燈。
墨羽突然無端地生出一種怒氣來。
所有人都覺得顧櫟是她的軟肋,所有人都想往她這個軟肋上捅一刀??墒前 ?p> 人才有軟肋,她有的是逆鱗。
墨羽一生忌諱頗多,這個簡陋的幻境幾乎就是踩著她的雷區(qū)跳極樂凈土。
但凡是幻境,總會有一處與現(xiàn)實不同,或許是極細(xì)微的一處,但那就是幻境的“弱點”。
找到它,打碎它。
墨羽揚手把手邊杯子里已經(jīng)冷了的水潑到頭上。霎時,困意消失。
顧櫟端著煮熟了的面一進(jìn)來,就看見墨羽濕漉著一頭黑發(fā),在尋找什么。
他把面放在床頭柜上,手指敲了敲柜子。一直無視他的墨羽這才停下來看他。
“你在找什么?”顧櫟看著墨羽的眼瞳問。
墨羽壓下眼睫,視線剛好和他錯開:“找出幻境的方法?!?p> “那你怎么不直接問我?”
墨羽沒想到顧櫟會那么直接,身形頓了頓,反問道:“你會告訴我?那還挺有意思?!?p> 顧櫟轉(zhuǎn)身坐在單人沙發(fā)上,忽然挑起笑。墨羽其實很少看見他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只見他撐頭說道:“這里不好嗎?我以為你一直喜歡我陪著你的?!?p> “你無法回頭,因為就算你舍棄一切回到了原來的時空里,那個時空里會有顧櫟在等著你嗎?”
“就算這是個幻境,你也不會再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p> 顧櫟的聲音像是帶著某種蠱惑一樣,墨羽茫然地瞪大眼睛,道:“可是顧櫟,這些都是假的啊?!?p> 顧櫟搖搖頭:“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呢?南柯一夢,而現(xiàn)在,你夢醒了。一切照常,我出長差回來,你發(fā)了高燒。如果你想,這就是真實。”
墨羽沉默半晌:“自從你走之后,到現(xiàn)在,十三年了。顧櫟,十三年了。”
墨羽幾乎帶上了哭腔:“我前世因你可以活得像人,所以為你死,我心甘情愿??深櫃?,一世已經(jīng)過了,你該放過我了。我也……也……”
“也要放下我么?”顧櫟接過墨羽的話,反問:“你放得下嗎?”
放得下嗎?露花丹味如甜夢,墨羽的甜夢夢到了什么?
如今幻境分明是奔著誅心而來,那在幻境里等著她的又是誰?
在退一萬步說,墨羽要是可以放下,那前世她也不會瘋到報復(fù)了整個軍火商界。
“十三年來你活著痛苦,因為放不下。既然放不下,那就留下來吧,就當(dāng)是陪著我。”顧櫟遙遙朝墨羽伸手,語氣軟到不可思議:“這里就是真實。十三年來苦難都忘了吧,現(xiàn)在,只有我和你?!?p> 忘了?忘了什么?
墨羽忽然抬眸,面上帶著驚恐和咬牙切齒:“不,我不要。這十三年來我活得痛苦,可是顧櫟,這是我的過去啊,我若連這點都否認(rèn)了,那我算什么?”
顧櫟聞言,面色深沉的收回手。
墨羽轉(zhuǎn)身欲走。
“我如果說,我就是幻境里,那個唯一的一個突破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