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章?”
“當然,我們是朋友嘛,朋友本來就是用來利用的?!?p> “這又是什么歪理,誰跟你做朋友可真是倒霉了?!?p> “他不也一直在用自己太子妃二哥的身份在生意場上討便宜嗎,大家彼此彼此?!?p> “那你是不是也一直在利用我?”
“不一樣,咱們又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是什么?”
“你是我大哥,竹櫻哥,咱們商量正事。”
“說正事,你要兩面都發(fā)展,短時間內人手可不夠。第一批完成課程的學生就二百多人,你還要分出去一些到民間,咱們也就能留下一百出頭,光是京城擴大生意和應天府新的店鋪就要占一大半,還要有去船廠的、船隊的、日本的,平均下來每一個方向上只能派十幾人。現在西邊這一路十個人恐怕不夠,還需要從外面找些人……”
“人嘛,倒是不缺。”
“你手下有人?”
“沒有?!?p> “那去哪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p> “江湖人能干什么,賣藝嗎?”
“我前兩天剛和朱孝章談到了鏢局的事,你知道嗎,東到應天西到河間中間走鏢的要搞一個盟主?!?p> “走鏢的嚇嚇山賊可以,遇見吐蕃人回鶻人黨項人可什么都干不了?!?p> “不讓他們出去,就從境內運送物資,解放咱們的人力,專心處理外面的事?!?p> “即便如此,人還是不夠?!?p> “這兩月我給他們洗洗腦,讓他們去搞傳銷?!?p> “什么是傳銷?”
“就是發(fā)展下線,比方說咱們派十個人去,他們就是我的一級代理,讓他們每個人發(fā)展十個二級代理,然后一層層發(fā)展下去,讓整個沙洲都成為我的人?!?p> “聽起來有些復雜,你以前干過?”
“沒有,不過無非就是給人洗腦,這事兒很簡單。”
“說具體些?!?p> “比如咱們在天然居找?guī)讉€說書的,在編乎之外搞一個臺子另起爐灶,搞一些很蠢的辯論,嗯……這事兒可以讓那個叫馬通的胖子去,就叫‘奇葩曰’吧。用另一種觀點講一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芝麻小事,來騙傻×錢?!?p> “編故事,那跟編乎有什么區(qū)別?等等……騙傻內什么錢是什么意思?編故事算不上騙吧,讀書人的事,能算騙嗎?”
“你知不知道‘騙’字有幾種寫法?”
“幾種?”
“那種在街上把衣服一脫癱在地上哭說自己多慘多慘的,是最低級騙術。而我這種說起來比較高級,其實核心觀點很簡單,就是站在有錢人的角度來解讀窮人的種種困境與無奈?!?p> “嗯,我懂了,就是給人一種身份上的錯覺,讓聽眾了解上層人的行事方式,幻想自己也是上層人,從而短時間內忘掉自己的困境與煩惱?!?p> “正是,也正因為面向群體是底層百姓,所以不需要有什么深度和前瞻性,只要說一些特立獨行的話來調動聽眾情緒,讓他們失去理智,就像嗑了藥一樣,我甚至連講話順序都編好了?!?p> “什么順序?”
“你看啊,”
趙樞鋪開一張紙,拿起筆,
“首先選定一個很無聊的主題,比如夫妻關系不和諧,要義絕還是和離?”
“等等,義絕還是和離,就不能是和好嗎?”
“這不重要,只是舉個例子而已。開頭先講段子熱場子,相當于編乎中的‘謝邀,剛下汗血寶馬,月薪萬貫’,不同的是要營造一種自己很風趣的感覺,即便自己講的是一千年前古書上已經發(fā)霉的段子,但老百姓不知道啊。第二步是在中間開始講道理并且穿插些自以為是的金句,一定要自信地說出來,即便是說‘人吃飯就會飽’這種廢話,也一定要氣宇軒昂,讓聽眾覺得這真的是什么有道理的話??旖Y尾的時候講自己親身經歷的故事或是‘我朋友、我同學、我親戚、我曾經’這歷史四大偉人的感人故事來賺眼淚。最后,用一句話把自己前面啰嗦的廢話簡單升華一下?!?p> “這……能騙到人?”
“一定會,而且還會養(yǎng)成很多擁躉把他們說的廢話奉為圭臬,并且無腦維護之,誰敢說不好,就要群起而攻之,你不同意,就是你沒文化看不懂,你要是有文化,那就是沒有人生經歷,你要是有文化又有經歷,那就是你在酸,嫉妒人家能騙傻……不是,嫉妒人家能成功。別怕沒人上套,你要知道傻×永遠是大多數?!?p> 竹櫻對趙樞的“奇葩曰”卻沒什么興趣,
“你這也沒什么新鮮的嘛……”
“你見過?”
“你說的這些,只用來騙錢就是你說的什么‘傳銷’,我確實沒見過,但這種方法用來騙錢之外,還讓人賣命,那我就見過了?!?p> “賣命?傳銷很少玩出人命吧?”
“傳什么銷,是邪教,你說的這種蠱惑人心的方法不就是邪教嗎?用廢話來吸引傻……那什么,和用簡單的戲法騙愚民愚婦傾盡家財跟人造反有什么區(qū)別?”
“傳銷……邪教……是啊,這二者殊途同歸,是這么回事兒,咱們可以吧‘奇葩曰’改成‘奇葩教’,還有什么比邪……哎呀呀疼疼疼!”
“我非要去李媽媽那告一狀,李鹿那個家伙都教你什么了?”
“你先把我耳朵松開,咱們有話好好說。”
趙樞揉著耳朵,
“你可以把這理解成目的高尚的邪教?!?p> “又是那套‘只要目的純正不必在乎手段’的歪理邪說?”
“有問題嗎?”
“我不同意,這好似在制蠱,一時或有成效,但長久來看后患無窮。”
“能有何后患,再說就算有后患,難道比北人南下更嚴重?女真滅遼也就十年內的事,到時候要么咱們成功收復燕云,像對遼國一樣跟女真結盟。要么女真南下咱們成功抵擋住,要是沒能擋住女真,有一只軍隊在手逃命也更方便?!?p> “問題就出在第一二種可能性,若是女真沒南下,或是南下被擋住了,你手里還有一支近乎邪教的武裝勢力,接下來怎么辦,再來一次黃袍加身?”
“既然是邪教……呸呸呸,什么邪教,是傳銷,那就唯我是從,我讓他們老老實實的他們還能翻天不成?”
“邪教又不是傻子,他們跟你還不是圖升官發(fā)財?到時候天下太平,你突然跟大家說各回各家吧,別想富貴了,你拉攏的那些人怎么想?要是按照原來的計劃,用學生當軍官找良民當兵,還可以平穩(wěn)解決。但你要是搞邪教……不說你的什么‘傳銷’了,哪怕是你找一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人為你效命,以后就不好管教,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p>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但能不能提出一些具有建設性的建議?”
“你的意思是我在說廢話嘍?”
“你很有自知之明?!?p> “我的建議就是,還是執(zhí)行雇良民當兵的計劃?!?p> “去哪找良民?”
“沙洲的歸義軍、回鶻人、吐蕃人難道都是窮兇極惡之徒?”
“你很有民族團結的覺悟,我決定給你做一朵小紅花?!?p>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也說了那些人窮慣了,就讓你的好學生帶著你的手書和真金白銀去收買他們?!?p> “你怎么說的來著這么難聽?!?p> “什么難聽?”
“收買這個詞很難聽,我們是在做偉大的事業(yè)。”
“比邪教還難聽?”
“是傳銷?!?p> “沒區(qū)別?!?p> “那就先這么定下吧,我去挑五個機靈的學生,這兩個月做一下突擊培訓,你做一下去西邊開罐頭作坊的前期準備,然后我去找爹爹討個準許,具體地點再議?!?p> “五個是不是太少了?”
“人在精不在多,要我說三個就夠,可天高地遠水土不服,說不準到地方就得死一兩個,所以派五個吧,不用擔心不夠,這只是前期的,以后每年再派幾個學生去就是了。”
第三天,樊樓。
朱孝章聽過趙樞的計劃后,有些發(fā)蒙,
“蘭州?你怎么看上那窮鄉(xiāng)僻壤了,那里能有什么生意?”
“孝章兄你讓我很失望,我本以為你是眼光長遠的人,怎么也會問這種問題?”
“眼光長遠和窮鄉(xiāng)僻壤有沖突嗎?元豐年間李子范收復蘭州,之后又是十余年戰(zhàn)亂,到現在不過平靜了十幾年而已,能有什么生意可做?”
“京城羊價幾何?”
“羊?一盤五百文?”
“誰問你做成菜了,我問活羊多少錢?”
“這我哪知道,我又不親自買肉?!?p> “一斤一百五十文,一頭四十斤的羊便要八貫多錢?!?p> “這是……貴還是賤?”
“在邊境,一頭羊不到四貫錢,你說是貴還是賤?”
“一倍嗎……”
朱孝章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
“不多,即便到雄州也要八百里,一路上放羊過來十幾二十天,光是草料就不少了,哎你知不知道,澶淵之盟之后很多年,遼國都不賣給咱們羊,說是羊皮能做帳篷和衣服,后來兩國安穩(wěn)了,才恢復各種貿易?!?p> “略有耳聞,重點是我有辦法在當地處理好羊肉,可以保存幾個月不變質,然后把成品運回來,你說,這個生意有沒有賺頭?!?p> “如果你真的有這種辦法,確實可以賺很多,不過為什么想要去蘭州那么老遠,那可足有兩三千里吧?!?p> “兩千里,聽著遠,但是……你看?!?p> 趙樞拿出一份三尺見方的地圖,
“你從哪掏出來的?”
趙樞拿起靠在桌腿上的竹筒,
“這里面。”
朱孝章沒有理會趙樞回答自己的問題,開始仔細看桌上的大地圖,
“好細致的地圖……”
趙樞得意洋洋向他炫耀,
“是吧,這可是我結合多張工部地圖繪制的,天下僅此一張?!?p> 其實只是他根據此時的地圖結合前世的地理知識畫的,誤差很大,但比這個年代的抽象地圖還是不知道精細到哪里去了。
“你看,蘭州雖說距京城有兩千里,但距渭水不過五百余里,雖說也不近,但并沒有想象中遠,而且現在已經打通天都山,蘭州也變成了后方,不必擔心再有兵兇戰(zhàn)危?!?p> “這么一看……確實沒有那么遠,不過還是去北邊更好吧?”
“哎……孝章兄,還記得前些天咱們討論的站隊嗎?”
“記得,怎么了?”
“你說過,當墻頭草要有資本,我之所以選擇蘭州,還要找你合作,這就是再給咱們攢當墻頭草的資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