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朝貴一行人走后的第三天,從桂平縣城傳來急信一封。傳信的就是趙杉之前向其打問過瓊花下落的陳承瑢。
陳承瑢還有一個至交,便是在馮云山的案子中,幫忙在桂平縣衙上下打點(diǎn)送錢的刑名師爺黃玉昆。而黃玉昆早些年與那邦村石家締結(jié)了婚約,是石達(dá)開的準(zhǔn)岳父,因?yàn)檫@層關(guān)系,早就悄悄地入了拜上帝會。受其勸攏,陳承瑢也成了會中一員。因他常在知縣身邊行走,獲得的情報消息較多,會不時會傳送密信過來。
趙杉再上平隘后,依然負(fù)責(zé)教會中往來書信的拆閱回復(fù)。當(dāng)下,拆看陳承瑢的信,只看個大概,便頓感不好,馬上拿信去念給楊秀清聽。
原來,王秋朗等自上次所謂“一石數(shù)鳥”的圖謀徹底失敗后,雖表面上不再找拜上帝會的麻煩,卻暗地里越級上告,到桂林府呈送告發(fā)拜上帝會的狀紙,并呈獻(xiàn)給知府巨額賄銀。
陳承瑢在信上說,據(jù)他知縣口中探得的消息,不幾日后,可能就會有桂林府的差役,偷偷潛往平隘山來搜山抓人,讓山上的人速做應(yīng)對。
楊秀清聽趙杉念了信,立時便喚來林鳳祥等教中骨干來,吩咐把山上的老人幼兒有親的送親,有友的送去靠友,剩下的送往后山的隱秘處躲藏。又讓婦女們趕著制備干糧,以便應(yīng)急。
為避此禍,山民們接連忙了幾天,待一切俱安排妥當(dāng)之后,卻并不見有差役來。眾人就都以為是虛驚一場,慢慢放松了警惕。又因楊秀清突發(fā)熱傷風(fēng),無法正常理事,也就沒有人再把信中的警言提醒當(dāng)回事。被送下山跟躲藏后山的老幼都陸陸續(xù)續(xù)又被家人們接了回來。
這天午飯后,一個懷抱酒壇的醉漢慌慌張張跑上山來,見人就喊:“不好了,官兵來了!”
這醉漢是林鳳祥的表弟,名喚徐有聲,本是富家子弟,因欠下巨額賭債被父親趕出家門,無處可去來山上投奔表哥。因?yàn)槁?xí)難改,常私帶了山上的東西去賣,被抓了就滿口胡話撒謊抵賴,因此他說的醉話沒有人信。
徐有聲當(dāng)下見沒人把他的話當(dāng)回事,就扯著嗓子大喊大叫起來。卻惹惱了林鳳祥,揮起拳頭,一拳將他打翻在地,喝罵道:“誰讓你私自下山的?這酒是哪來的?是不是偷了山上的東西抵換來的?”
徐有聲被打得口鼻冒血,酒勁消減大半,跪在地上告饒說:“我私帶財物下山該受重罰。但所言是句句屬實(shí)。我在山下的酒店親眼看見有百十個捕快差役在喝酒吃飯,領(lǐng)頭的正是‘烙鐵頭’,還有我們?nèi)ス鹆盅核土杭邑浳飼r見過的綽號‘黃鼠狼’的張家祥。我是特意抄近路來報信的?!?p> 林鳳祥上來又要打,楊秀清由人扶著從屋里出來,攔住他說:“我看他的樣子不像胡說。況且還有之前陳承瑢在信上的示警,當(dāng)是小心為上。先把各家老幼送到后山,再來商議對策?!庇只氐轿堇?,將一只鼓囊囊的藍(lán)布小包袱拿了出來,交給趙杉道:“這里頭的名冊書信是第一等機(jī)要之物,你速速找個隱秘之處藏起來?!?p> “我…這個…”趙杉尚在猶豫,楊秀清卻把包袱塞到她懷里,催道:“快去。我這可是把數(shù)千兄弟連帶他們妻兒老小的命都交在你手里了?!?p> 趙杉拿了包袱回到所居的小屋,四下瞧看一遍,打開了盛放被褥的木柜,將最下層那床藍(lán)底白花的厚被拽了出來,用剪刀拆開一角,把包袱解開,將里面的書冊信件都塞進(jìn)被子的棉絮中。想了片刻,又把木柜里那幾件她極為珍視的物件一并塞進(jìn)去,平整一番,又用針線將被角縫好,把被子收進(jìn)柜中,便就出了小屋。見護(hù)送老幼的林鳳祥等人已經(jīng)回了來,個個都累得汗流浹背。
楊秀清被眾人圍攏在中央,看到趙杉,問:“可已收藏妥帖了?”
趙杉點(diǎn)點(diǎn)頭:“都藏好了”
楊秀清鋒銳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掃過一遍,道:“我們?nèi)藛蝿莨?,不是他們的對手,現(xiàn)在也不是能跟官府正面對抗的時候。為今之計,只有賭一把。都說諸葛孔明厲害,我們就學(xué)他,給他們唱一出空城計?!?p> “我來扮孔明。”林鳳祥扯起衣角擦著臉上的汗珠,毛遂自薦。
楊秀清搖搖手道:“不,還是我來吧。你們幾個人都還有大用處。我見戲臺上的孔明都是坐著不動,我病怏怏的正好瞞過他們的眼睛。你們都去隱蔽處躲了,如果我不開口,萬不可出來?!?p> 幾個人按計行事,趙杉在草屋后面的大芭蕉樹下躲藏,林鳳祥等五六個身強(qiáng)力壯的教中骨干或上樹隱藏,或躲在谷垛后。楊秀清搬了把躺椅敲起腳在院門首坐著,閉起眼睛,手里拿把竹扇輕搖慢扇,一副悠閑的樣子。
張家祥因在桂林劫銀后,跟張釗分贓不均鬧翻,就脫離了天地會,率十幾個心腹投了官軍,在桂林府衙聽差。此次受命來桂平剿匪,正要立一大功。當(dāng)下,跟王秋朗兩個領(lǐng)著桂林府派來的捕快差役以及王家的團(tuán)丁,共一百余人,翻山越嶺而來。
王秋朗乃是文弱書生,上得山來,已累得渾身散架,坐在地上粗喘著氣,不肯再走一步。張家祥抬頭向山坳里張望,見村舍一片寂靜,除了在院門口坐著的楊秀清,四下空無一人,喜道:“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將那炭匪頭子楊秀清抓了,眾賊匪必定一哄而散?!闭f完,便命差役上去抓人。
“慢。”王秋朗見楊秀清坐著紋絲不動,心中生疑,攔住他,說:“楊賊詭詐,貿(mào)然過去恐中埋伏,不如先遣人悄悄過去打探打探再說?!?p> 張家祥也警覺起來,差了兩個心腹悄悄過去四下里查看。不久,兩個探子就押了個人回來,王秋朗見是徐有聲,大喜。因?yàn)樾煊新曉谫€場輸錢賴賬時,曾被他帶人抓住教訓(xùn)過,知道從他嘴里定能問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