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杉與李開芳商議搭救馮云山的計策,不經意間一瞥,見窗戶上隱約有人影晃動,再定睛看時,那人影卻忽的沒了。李開芳喚一聲“阿喬”,只聽那婦人在外面說:“稍等等,茶就送來。”趙杉心中生疑,示意黃雨嬌出去瞧瞧。
黃雨嬌輕聲慢步走到廚屋外,聽到一男一女在低聲細語,又見窗戶上兩個人的人影糾纏,正要大喊,忽想起趙杉來時曾囑她的小心,就站在門口,并未出聲。趙杉見她去了許久不回,就找了個借口出來。
“過來,叫你看出好戲?!秉S雨嬌輕手輕腳拉她到廚屋前,指指窗上的的人影,附在她耳邊低聲笑道:“這女人也真是膽大,竟在丈夫眼皮子底下與人勾搭?!?p> 趙杉不曾想會碰上這樣的“桃色事件”,但想到卻才剛進門時那婦人對丈夫滿目含情的神態(tài),又有些不太相信她當真是那般水性楊花的女子,一時呆怔怔的,不知如何進退。正房門一開,李開芳大步走過來,把她跟黃雨嬌都驚在當地。
李開芳看看窗上尚在糾纏的兩個人影,一腳踢開屋門,大喝一聲:“傅二!”
趙杉跟黃雨嬌往屋里看去,卻都在嘴里連連咝著氣。
一個矮壯男人摟著阿喬,正將嘴巴在她臉上蹭著。
黃雨嬌嘲謔一笑:“被戴了綠帽都不知道的瞎眼活王八,你還指望著他能救人。”說完,拉著趙杉開了大門要走,被李開芳一個箭步沖過去,擋住去路,道:“大丈夫豈能因私廢義,人是定然要救的。請二位回來稍待片刻,讓我先自斷家丑?!?p> 趙杉聽他這般言語,預料他必要行什么驚人舉動,瞪了黃雨嬌一眼,卻只能隨他回去。
阿喬呆怔怔站著,見李開芳回來,膝行上前拉扯他的衣袖,被李開芳將胳膊一甩,便就癱倒在地。
傅二搶前用身體護住她道:“阿喬常對我哭訴,說跟你成親后,就一直被你冷落。原以為你是在外另有新歡,卻不想你是與謀反的賊人勾結,圖謀不軌。李開芳,你如若是個男人,就自去縣衙請罪,也免得連累阿喬跟你一起死,我定會照顧好她的下半輩子。”
李開芳氣得渾身抖顫,上前揪住他,一把按翻在地,又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上,傅二口里噴出血來。李開芳從菜板上抄起一把尖刀,把刀尖橫在阿喬的脖子上,怒喝道:“你從實說,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阿喬面如白紙,只是連連搖頭。傅二從地上掙扎著抬起頭,說:“你如此逼個婦人算什么男人?實話跟你說了。阿喬早就跟了我了,從你在縣衙值宿的那天起?!?p> 李開芳氣沖如牛,把尖刀在手里一轉,直刺傅二的胸口,傅二哼了一聲,立時斃命。與此同時,卻見阿喬雙手捂著脖頸倒在地上。
趙杉叫聲“不好”,趕緊一步跨進屋里,上前扶住她,只聞到一股沖鼻的腥氣。讓黃雨嬌拿了燈燭來照,卻見鮮血從阿喬的指縫間汩汩流將出來。趙杉但覺喉嚨里一陣發(fā)緊,顫聲叫道:“李大哥,快救人!”
李開芳卻充耳不聞般,只站著動也不動。
阿喬長一聲短一聲的喘著氣,斷斷續(xù)續(xù)言道:“我從未怨過你。是傅二,他早就對我有非分之心…你在縣衙值夜,他常來敲門騷擾。有幾次我都想跟你說,就怕你性急做下沖動的事才一直瞞著…今日他爬墻過來,想對我不軌。碰巧你們回來,他乘機躲了...我開門時,本想告訴你,看到他們,不想讓你蒙羞,才沒有講…誰想傅二躲在屋外偷聽了你們的話,就來勒逼我,要我從了他,不然就要去縣里告發(fā)你…我沒辦法,只能敷衍他。卻不想就被你認為是我跟他串通一氣,要害你…”
李開芳聽得趙杉呼喚,便已經意識到是自己抽刀時用力過猛傷到了阿喬。卻因著傅二的話,鐵硬起心腸不予理睬。如今聽了她這般言語,正是悔愧難當,撲通跪在地上,將她抱著,大哭道:“是我平日里怠慢了你,現(xiàn)在又一念之差傷了你。我虧欠你太多……”
“不,我一直是你的…拖累。而今,我死了,你就放一把火走吧…去找你的兄弟們,做你的大事吧?!卑探┲钡氖謴睦铋_芳的臉上劃過,閉上了眼睛。
趙杉伏在地上大哭,完全是小女兒姿態(tài)。她從未預料到,只因自己多余的疑心,讓這個純真賢良的弱女子死在了自己丈夫手里。黃雨嬌則直直的跪在地上,以頭觸地,對李開芳說:“是我胡言亂語,害死了她,一命抵一命,你動手吧?!?p> 李開芳不發(fā)一言,抱起阿喬進了正房。半刻鐘后,他從屋里出來,去了廚房,又把傅二的尸體拖到了房里。接著,那房子就著起火來。李開芳提著兩個包袱出來,把一個扔到趙杉跟前,開了大門,頭也不回地走了。趙杉眼見得那火把整個屋子都要吞噬了,抹干了淚,拉起黃雨嬌,拿起包袱跟了出去。
三個人來到燈火通明的縣衙前,李開芳對趙杉說:“我把家里的銀子都拿了來,在牢里使用,可保馮先生少受些皮肉之苦。我會讓一個弟兄引你們到客棧去住?!?p> 趙杉見他神色語氣似已平穩(wěn),點頭致謝。
一個小牢子自衙中出來,看到李開芳驚訝問:“不是說今夜小弟值班,李大哥怎么又回來了?”
“我忽然想到大老爺吩咐過明天要審一個重犯,今夜還是我在這里吧,你回家去,順便帶我這兩個兄弟去找家客棧歇宿?!崩铋_芳說罷,大步進縣衙去了。
小牢子將趙杉黃雨嬌就近引去一家客棧。是夜,趙杉的心如烈油淋過般,受盡煎熬。只一天功夫,就有兩個人間接因她受害。馮云山的命運與大勢相連,其所受劫難尚可歸結于該有的宿命使然,但阿喬的死卻讓她再次著實領教了何謂“吾不殺伯仁”。
第二日頭昏腦漲的起來,去打水洗面,聽到議論,說是昨夜縣衙李牢頭家進了盜賊,被女主人發(fā)現(xiàn),與其爭斗,引發(fā)了大火。兩個人都被燒成了焦炭。趙杉不覺悒悒滿懷,在心里不住的嗟嘆。而黃雨嬌一夜間仿佛完全變了個人,不再言語一聲,只像個木頭人般呆杵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