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草兒的葬禮辦的極簡，沒得什么親人朋友，用一張草席裹著下了葬。
生從何來，死往何處，也是極為貼切的形容了。
凡音往墳前立了支香，“師父，人活一世，究竟是要為了什么？”
她在街邊乞討，和野狗在角落里搶食，為了讓自己艱辛地活下去舍棄了做人最基本的尊嚴，可是最后為了別的人而消弭在這世間。
“人活一世啊……”
斜陽有些刺眼，她瞇著眼睛，看著慘淡的夕陽照在枯木枝頭，“這世上的人很多，我不知道他們都為了什么，但是如果是草兒的話，大約是為了遇見你罷?！彼皖^看著凡音，揚著嘴角，捋順他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
也不知過了多久，凡音低聲道：“如果沒有我，她也不會早早夭折罷？”
葉念塵蹲下身，與他平視，“凡音，你當(dāng)初為何出手救她？”
“我也不知……那時見她可憐罷……”
“見她可憐，想將她從寥落困苦中解救出來，對不對？”凡音緊抿著唇，點了下頭，她繼續(xù)細聲說道，“你已經(jīng)做到了想做的事情，又何必自責(zé)呢？她肯舍命救你，因為她于心里感激你，她很開心你能對他施以援手，所以你做的是對的，有什么錯呢？你固然要記住這個為你而犧牲女孩，但你完全不必為此而自責(zé)些什么。”
“凡音，”她雙手攬著他的肩膀，正色道，“如果你以后想對一個人施以善意，那就去做吧?！?p> 她的話字字入耳，豁然開朗。
果然，慎夜那種人的話怎么能全聽全信呢。
“其實……”凡音細聲細氣地，“之前有人和我說，如果我將草兒帶走，日后她若過得不好出了什么事，我必然會為此內(nèi)疚懊悔一生……所以不讓我?guī)ё咚??！睕]錯，凡音就是想打小報告。
這話聽著很不舒服，仿佛特意咒他們家凡音以后過不好一樣，而且還教壞小孩子出門不要做好事。
葉念塵皺著眉頭，“哪個混蛋與你說的這些渾話？”好不容易教導(dǎo)出來的根正苗紅的小花朵，到底哪個缺心眼的想給他掰彎！
那必然是慎夜那個混蛋！
凡音心中竊笑，故作委屈道：“是那位叫慎夜的……叔叔，”他抱著葉念塵，抬起頭，淚眼汪汪地，“雖然一路承蒙他的照顧，但是他可兇了，我好怕他啊，師父?！?p> 慎夜……
她怎么會沒想到呢……還罵混蛋。
盡管確實該罵。
葉念塵不知該作何表情，她安撫著傳說被嚇得怕怕的小花朵，小聲在他耳邊說道：“一會你止月大哥回來，可不要提這個人啊。”
“我回來后，不要提誰？”
身后響起那道熟悉的悅耳動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絲微不可察的慍怒。
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葉念塵無語凝噎，瞬間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容，回身抱了抱止月，“你回來的好快呀？東西拿到了嗎？”
他晃了晃手中的布娃娃，將它擺到了草兒的墳前。
“到底是小女孩啊，總是喜歡這些東西，”葉念塵垂首看著墳前的布娃娃，說起來，她卻是從未給凡音做過什么玩意兒，這樣一想似乎還有些愧疚？
她指著那個布娃娃，向凡音問道，“你也想要這種娃娃嗎？我可以試著給你做看看?！彼龔臎]做過這樣的手工，想想還有點躍躍欲試。
“師父……你剛都說了是小女孩喜歡的東西！”
他怎么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嗯，其實還挺好看的。
“唉……好罷。”葉念塵有幾許失落。
“凡音，”止月抬手揉揉他的頭，柔聲問道，“剛剛小葉兒都與你說什么呢？提到什么人了？”
你問這話的意圖不要再明顯一點了……
凡音偷偷瞟了葉念塵一眼，正經(jīng)神色道：“師父在教育我為人處世要行得大氣，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一直都在說我和草兒的事，沒有提到什么人的，”
葉念塵偷偷給他比個拇指，不虧是她教導(dǎo)出來的好花朵，說謊都不眨眼，這樣隨她。
“這樣啊……讓我來猜猜?！?p> 止月低頭故作沉思，突然湊近葉念塵，低聲道：“該不會是說起了慎夜，又不想讓我知道罷？”
葉念塵：“……”她干笑兩聲，親親湊過來的止月，蒙混過關(guān)。
猜得真準！
她簡直想給止月鼓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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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晚間，客棧外的兩盞紅燈籠亮了起來，在這凄靜無人的巷角處格外醒目。
“我好像是看到了，”少晚微蹙著眉頭，與朱獳說起今日無意間隱約看到的事情，“她眉間印堂處似有發(fā)黑，我怕是……”
話被揚起的帕子打斷了，朱獳覺得少晚是嫌她自己操心得不夠多，“你還管這些個做什么，那丫頭片子什么德行你也看到了，反正死活與我們無關(guān)?！?p> 少晚不認同這話，“她如果只是個凡塵處的嬌縱小姐我也就不多嘴了，但她是語一山仙界的人，若在這人間冥界的往來交界處吃了什么苦頭，我只怕仙界不甘罷休，到時候追責(zé)下來，你我都逃不了干系?！?p> 這話說的確實讓朱獳心頭一涼，不禁暗罵那小丫頭會給人惹事。
少晚嘆了口氣，“本來因為遲遲未能處理好鬼怪作亂的事，人間各界就對我們怨氣頗多，此時若仇上加仇、恨上添恨，怕上神會降罪我等的?！?p> 朱獳感覺自己的心窩子上又插了一刀，她有點懷念起當(dāng)初冥界特立獨行，啥都不用操心的那段時光了。
那時候凡塵四界，仙人妖魔，整日的在那邊瞎打瞎鬧，不是今天你搶我地盤，就是明天我偷你仙丹，哪個不是操心賣力的。就屬他們冥界清閑，就天天聚在一起聽他們打架的故事，偶爾再趁著交接生死事的時候偷偷瞧上那么一兩眼。多快活，哪像現(xiàn)在，一堆破事。
“你可看得仔細了？”朱獳磨著尖牙，滿腹怨氣。
少晚微有梗塞，“其實……也沒大瞧仔細，也有可能只是偶然間飄過了一縷頭發(fā)絲，被我錯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