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紹蕪”捂住耳朵，無助地搖頭否認，“不會的……卉姜、卉姜說會來找我，怎么可能……”她忽然抬起頭，目露兇光，“你，你在騙我！你只是想和他們一樣，把我?guī)ツ抢?，不行，”她神?jīng)質(zhì)地搖晃著腦袋，“不行，我不能讓你們得逞，不然我就再也見不到卉姜了！”
她轉(zhuǎn)身想逃走，只聽到身后傳來輕輕的兩個字：
“未洺?！?p> 她茫然回身，看著少女的嘴一張一合，
“‘此生今世，生死相依，乃至黃泉，不舍卿去’?！?p> 墨色的眸子注視著自己，仿佛有一種力量，要將自己拉拽到那深潭中去。
“生不得相聚，他含恨而終，在冥王河川漂泊數(shù)年不懼魂飛魄散的代價，只為能一時團圓，你卻真要這般舍他而去？”
她僵在那里，沒了反應，過了多時，才喃喃道：“你……不是騙我？”
少女認真凝著她，“你親自去看看，不就知曉我是否騙你？”
“紹蕪”遲疑在原地，面前的少女卻后撤一步，對自己伸出了雙手。
花香在周身縈繞著，她仿若恍然置身于那顆青蔥古樹下，翩翩少年郎在那方對她說著此生今世的話語……花香愈淡，少年郎飄然遠去了身影，她匆忙地尋他而去，兩只手腕不期然地被人握緊。
她抬起頭，在那墨潭深眸里，倒影的是一個長發(fā)散亂、面容青白的厲鬼……
自己這副面容，如何再去見卉姜？
她心生怯意，想要逃跑。
少女感受到她突如其來的劇烈掙扎，緊緊抓著她的手腕，不假思索地喊道：“慎夜！”
話音未落，兩道紅絲沖出，自少女身體兩側(cè)繞過，纏住了面前掙扎叫喊的鬼魂。手中的力度陡然消失，再看去，眼前空空蕩蕩。
“碧落，”
身上一緊，被人抓著肩膀拽到他面前，她抬頭看去，那人眉頭微蹙，正仔細察看自己是否安然無恙。
話說她卻是沒想到慎夜出手這么及時，好像一直在自己身后時刻警惕著一樣……她略有些尷尬，說著自己無礙推開了慎夜。
那邊紹蕪在冤魂離開自己身體的一刻就昏厥了過去，此刻被沈言護在懷里，細聲細語地喊著她的名字。
“你不必喚她的，紹蕪姑娘現(xiàn)在只是突然恢復了身體的掌控權(quán)一時間有些不適應，休息幾時就會好的?！?p> 沈言看著那出聲安撫地少女，頷首稱謝。
若非有她在，看得出來阿蕪今日恐怕難保一條性命，沈言想仔細看清楚她認真道謝，但如何也分辨不清帽衫下的面容，他從一見面就覺得這姑娘有些熟悉，卻如何也想不起來。
想來有些可笑，昔日紹蕪最崇敬的兩個人，卻都不顧自己的安危，甚至于親手要她性命。如今救了她的命的，只是一個怎樣也記不起來的過客人。
覺得熟悉又想不起來的不止沈言一人，紹皖遠遠看著那完全被斗篷遮擋住的身影，突然出聲道：“多謝姑娘出手搭救小女姓名，冒昧請問姑娘芳名？”
這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了，紹皖很清楚的可以意識到。今晚現(xiàn)身的這幾人，包括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少晚和朱獳，怕都不是什么等閑之輩，而對于眼前這個莫名熟悉突然出現(xiàn)的少女，他更是尤為好奇。
再加之慎夜一直不肯暴露的身份……
“紹長座，”她沒有轉(zhuǎn)身，背著著紹皖，“與其好奇探究一些其他不相干的人和事，不如在應該要關(guān)心的人的身上多用些心，您說呢？”
紹皖攏起袖子，一如既往地溫和儒雅。
他輕笑著，“在下喜歡的、好奇的、感興趣的，就是應該要關(guān)心的，其他的，皆不相干。”
這話足讓人遍體生寒。
紹蕪尚躺在沈言的懷里，慶幸她此刻什么也聽不見。那邊悄然傳來少女一聲輕嘆低喃，“原以為你我興趣相投能做個朋友，真是可惜?！比^不太一樣。
她說的聲音細小，紹皖沒聽得清，索性他也不是個糾結(jié)的人。回身叫沈言將紹蕪帶回去看好，忽然想到什么再欲詢問，抬頭放眼看去，那方空無一人。
紹皖動了動嘴唇，卻全然忘記了自己要說些什么。
他瞇著眼睛，雙手攏于袖中望著那少女最后站立的地方。
這種感覺實在令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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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番外】
她恍恍惚惚地跟在后面走著，手腕上綁縛著紅繩，另一端被牽在前面那兩個提紅燈籠的小孩子手里。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但天一直是黑壓壓的。不一樣的是，她彼時抬頭看，天上是輪彎月，因為有風，云也不多，可以清晰地看見天上的星子總在一閃一閃的。
這是她常常能看到的夜空。
但現(xiàn)在好像有些不太一樣，這片天沒有星星，月，也是滿圓的。
身邊偶有經(jīng)過的孤魂，嘲笑著她手腕上的紅繩。
他們說，那是身負沉重怨氣的鬼才會有的“特殊待遇”。
她的怨氣……
卉姜。
她忽的想起來了，想要掙扎，卻無可逃脫，愈掙扎一分，手腕上的紅繩便系緊一分，勒得她幾欲魂飛魄散的痛楚。
可是不行啊，她這副面容，怎么能去見他。
去見卉姜……
她無力地垂頭哭泣，喃喃著卉姜的名字。
“卉姜？”
一個過路的游魂聽到她口中的名字，好奇地停下來問她，“我認得一個叫卉姜的鬼，他一直在冥王河川那邊不肯離開呢，說是在等一個叫未洺的姑娘，不過……”
“他在等我，他真的一直在等我……”
她顫抖著身體，激動地打斷那游魂的話，她想見卉姜，又怕自己的面容會嚇到他。
她突然沖上前問游魂，“我是不是很丑？我是不是很丑？卉姜看到我會害怕嗎？”
“倒是不會害怕啦……”畢竟也沒見哪個鬼長得能好看一點。
她暗自開心，惶恐開始轉(zhuǎn)為期待，卻沒留意到游魂憐憫的目光。
“卉姜他……罷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
她繼續(xù)跟在蠻蠻身后走著，心中的期許開始慢慢擴散開來，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漸漸襲上她的心頭，她已經(jīng)全然不顧自己面容如何，只一心地想見到卉姜了。
她有很多的話想說，他們曾經(jīng)約定“此生今世”，還要再約定“來生來世”……
眼前映入一條沉寂的河流，薄霧籠罩著，無法看到對岸的景象。
但她不在乎，還頗有些興奮
蠻蠻將手中的紅繩交給了冥間鬼使，吩咐了些事情就匆匆離開。
鬼使拉著手中的紅繩卻感覺有些吃力，他回頭催促一聲，看到她正在向周圍找尋著什么。
“你看什么呢？快些走??！再遲些受罰更重！”
“卉姜呢？怎么不見卉姜，你們在這里看到卉姜了么？”
鬼使聽這名字耳熟，“卉姜？”哦了一聲恍然道，
“就是那個在這里等了七八年，最后熬不住了，魂飛魄散的那個吧？”
……
我在這邊等你，你在那邊等我。
可你如何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