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忙里偷閑,暫時無事的陳溪禾捧著一卷《容齋隨筆》,一目十行地看,這是她從廚房柴火堆里頭撿出來的。
“小禾!我今天看見了好多人??!”阿云邊大聲說著邊往嘴里灌水,“不過她們都說是些太監(jiān)!”
陳溪禾趕緊往外看了看,說:“你是不想要命了嗎?”
阿云縮了縮脖子:“口快,口快!”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她又說道,“可是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太監(jiān)?”
陳溪禾合上了書,看向窗外感嘆道:“這世間太監(jiān)最多的地方就是京城和金陵了,我們這地方多的數(shù)不清,可是還是會有越來越多的太監(jiān),只要宮里需要……”
“哦!”阿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即立即扯開話題,“你聽說大人有個干兒子嗎?”只見她一臉好奇的樣子,“說是長得十分好看?!?p> 陳溪禾眼前浮現(xiàn)出那人清冷的樣子,長得還真是不錯!
外面有人在喊了。陳溪禾站了起來,說:“走吧!看樣子該到我們當(dāng)值。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那時候可有的忙了?!?p> ……
書房里擠著好些人,也不知是怎么坐下的,陳溪禾連忙側(cè)身貼墻擠進(jìn)去。
“大人!”沖著孫奎行了一禮,陳溪禾就縮到了一邊。
見著陳溪禾進(jìn)來,那里頭的人大都只抬起頭看了看,手里的東西都沒放下。
“師傅,這是孝敬您的?!币粋€聲音尖細(xì)的小宦官指著一個青瓷瓶。
“嗯!不錯。是高麗青瓷?!睂O奎隨意地夸了一句。
接著上來一個眼睛細(xì)長,面皮較白的宦官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東西,上面還蓋了塊布。
“師傅,您看!”小宦官說著掀起了布。
“不錯!你小子長進(jìn)了!”孫奎總算笑了一下,看著小宦官點了點頭。
打眼一看是只掐絲琺瑯纏枝蓮象耳爐,胎質(zhì)細(xì)膩,通體晶瑩。
人群中一個駝著背的小宦官擠了上來,遞上了一盤銀子,這乍一看都不知道有多少。
“師傅,這是二百兩!”聲音有些怯怯的。
“二百兩?”旁邊一人嗤笑道,“還不夠師傅買只雀兒!”
駝背小太監(jiān)急忙解釋:“這上頭查的嚴(yán),我,我只有這些了……”
孫奎臉上的笑意漸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擦著那只掐絲琺瑯耳爐:“不怪喜子!他也算用心了。只恨那些……”
那小太監(jiān)立馬跪下叩頭,嘴里頭皆是感恩的話。
孫奎揮了揮手,興致也沒那么濃了,命陳溪禾接了那些“孝敬”。
“師傅,這宮里頭是個什么意思?”送耳爐的那人問道。
“你覺得是什么意思?”孫奎慢悠悠地說。
“這……”
“說吧!咱家今天就考考你們?!蹦侨苏郎?zhǔn)備接著說,就被人打斷了,原來是那駝背的小太監(jiān)。
“師傅,師兄還沒來呢!我們要不要再等等?!?p> 誰知孫奎也不氣,笑呵呵地說:“清遠(yuǎn)他有些憊懶,不用等他!”
那送耳爐的頗有些不服氣,但也只好咽了下去,說:“聽說前些日子,工科給事中曲遷喬等人向皇上疏陳了納糧、召買二事。”說著眼神看了看孫奎。
孫奎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繼續(xù)說。
“這糧食倒也無事,但召買之事……”那人頓了頓,“上面責(zé)罵掌庫者往往動以缺乏為詞,也不知器用貯于何所,故令司禮監(jiān)嚴(yán)查?!?p> 孫奎眼睛半瞇,像是在想什么似的。
“而且張錦的人在盯著我們,張家的事……”
“咳咳!”旁邊的太監(jiān)突然出聲提醒。
陳溪禾站在一旁,低著頭,眼睛里閃過一道光。
孫奎轉(zhuǎn)過頭來,沖著陳溪禾揮了揮手:“出去。”
“是。”
陳溪禾轉(zhuǎn)身退出去,順手還關(guān)上了門。但她的手心里已經(jīng)全是汗,掌心里是一道深深的指印。
“小禾,要不要去坐一下,站了這么久了?!毙P張雷殷勤地問。
“不用,待會兒大人叫我就不大方便了?!标愊虒χ鴱埨仔α诵?。
看著陳溪禾的笑,張雷傻笑著摸著頭回到原來的地方。
盡量不貼著門,但陳溪禾豎著耳朵在聽,可惜聽到的大多模糊。
“張家……權(quán)宜之計……”
“東廠張……”聲音漸漸模糊,直至陳溪禾徹底聽不見。
這里頭居然有東廠的事?
陳溪禾神情越來越冷,手指也漸漸泛白。這些宦官貪婪斂財,權(quán)勢滔天,根本不把常人放眼里,她該怎么做才能找到證據(jù)證明陳家清白。
忽的一陣風(fēng)刮過來,凍的陳溪禾和小廝抖了抖,但隱約中好像有股香氣夾雜在其中。
只見廊下走出一個人,紅貼里綴補子,腰間一塊牙牌,面上清冷,豐神俊朗。
是他!
“大人!”陳溪禾和小廝行了一禮。
“干爹,清遠(yuǎn)來了?!甭曇羟宕?,但沒有情緒。
“我兒,快進(jìn)來!”
門就被打開了。是那個送耳爐的人,只見那人面色不虞,雖開了門給他,但頭卻扭向一邊,之后又對陳溪禾說:“進(jìn)來奉茶。”
常清遠(yuǎn)撩起衣角跨了進(jìn)去,陳溪禾緊跟其后。
原來他叫常清遠(yuǎn)。
“大人!”一眾太監(jiān)朝清遠(yuǎn)行了禮,但本人卻沒搭理他們。
“干爹,清遠(yuǎn)來遲了。”說著他從袖中拿出個東西。
“不遲,來,叫爹看看,是什么?”孫奎笑瞇瞇的說著,那臉上的皺紋這么一擠更多了,忙從常清遠(yuǎn)手上接過東西。
是個平安符,做工也不是很精致,但孫奎卻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
陳溪禾見慣了這老頭陰沉著臉的樣子,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笑著的孫奎,感覺頗為不適。
她悄悄看了看別的宦官,果然這樣的區(qū)別對待讓別的人都不舒服,但沒敢表現(xiàn)出來,只是臉色有些難看。
“干爹,你們剛剛談什么?”清遠(yuǎn)問了一句。
孫奎滿不在乎的說道:“不過是些雜事?!?p> “師兄,是召買之事?!瘪劚车男√O(jiān)突然從角落里出來。
不知為何,清遠(yuǎn)面色突然難看了起來,孫奎則是用陰鷙的眼神看著小太監(jiān)。
“看來我來得不對,干爹,我有些不舒服,走了?!鼻暹h(yuǎn)走了出去,只留下臉色難看的孫奎等人。
陳溪禾更加好奇了,這孫府里的人看來都各懷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