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氣彌漫的產(chǎn)房中,張氏捂著胸口一臉慌亂瑟縮在墻角,董萱強壓著心里的忐忑直勾勾地盯著她,生怕一眨眼就被她跑了。
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后,他除了釀酒啥都沒做過,這是第一次幫鬼差做事,自然要打起一百二十分警惕,千萬不能出錯。他自己被人數(shù)落沒什么,要是連累大人被議論那就不好了。
“董萱啊,別這么緊張嘛!”
見老路帶了鬼差回來,董萱才松了口氣讓開路站到一旁。老路示意那兩位黑白鬼差上前捉拿張氏,可那白衣鬼差握著鐵鏈的手有些發(fā)抖,見黑衣鬼差皺眉頭瞪著他抖得就更厲害了。
哈,新來的。
董萱攏著袖子饒有興趣看了一眼那書生模樣的白衣鬼差,他還沒見過新來的鬼差怎么辦差呢!今兒正好見識下。
他看了看低頭往煙袋鍋子里塞著煙葉的老路,忽然覺得有一絲無趣。要是宴小樓在這兒,鐵定會戲耍那新來的白衣鬼差一番,自己也好跟著開心一下。
什么?若是得罪無常司怎么辦?
不怎么辦,宴小樓得罪無常司得罪的還少嗎?他皮糙肉厚不差這一樁,只要不是他董萱丟人就好了嘛。
“蔣棟啊,要嘗嘗我這新來的煙葉嗎?說起來,這還是蕪州的貨呢!井徇辦差時候特意給我?guī)Щ貋淼?,嘗嘗?”
老路將煙袋鍋子遞了過去,黑衣鬼差連忙收起怒氣擺手道:“實在不會這個,多謝路爺了。”
“無妨,無妨,放松一下嘛!年輕人都容易緊張啊,你呢董萱?要不要來一口松快松快?”
董萱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見老路和黑衣鬼差有一搭沒一搭聊了起來,便朝那白衣鬼差看去,見他仍是一副無從下手的模樣,連忙湊上前咳嗽一聲掩著嘴道:“扔過去它自己就套住了。”
“你咋知道的?”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么?昨個兒這院子也有差爺來捉魂,我看到的?!?p> “哦哦哦?!?p> “不過你得握住另一......”
未等他說完,白衣鬼差就將整條鎖鏈朝張氏扔了過去,一大坨冒著寒光的鎖鏈迎頭砸了過來,直嚇的張氏抱頭尖叫起來,那聲音慘得跟讓人千刀萬剮了似的,鎖鏈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連根毛都沒套住。
董萱連忙捂著耳朵別過了頭,實在不忍看那黑衣鬼差會怎么暴跳如雷。
“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搶孩子了,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求求你們放我回去吧!”
“回去?你他娘的還想回去?”
黑衣鬼差怒氣騰騰上前一腳踩在張氏肩頭,胳膊搭在膝蓋上歪著頭冷笑一聲,一張臉突然變得青黑,張大了嘴露出獠牙,吐出一尺來長掛著黑色汁液的舌頭,董萱忍不住哆嗦一下躲到老路身后,張氏則嚇的一個嗝沒打出來,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
“哼,身死之人還想暈了逃事兒?”
那黑衣鬼差揚手就是兩個耳光招呼過去直接將張氏打懵,見人老實了便從懷里掏出個冊子問道:“大德長安城青怡坊沐恩巷,劉府張淑賢,年三十一,可是你?”
張氏方才被打得一片混沌還未醒過神,黑衣鬼差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上去又是兩個耳光,怒道:“問你話呢!是你嗎?”
“是,是我......”
“成了?!?p> 他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鎖鏈,一頭套住了張氏的脖子和雙手,又將鎖鏈的另一頭扔給白衣鬼差,咬著牙冷聲道:“抓緊了,要是再掉了老子剁了你的手!”
“是是是!”
白衣鬼差兩手緊緊攥著鎖鏈咽了下口水,扯了幾下才將張氏從角落扯出來,連拉帶拽將那鬼魂拖出了屋子,又回頭朝董萱道了句謝,然后跟在黑衣鬼差后頭消失在門外。
此時院子里外已經(jīng)圍滿了尚書府的下人,可卻沒有一個敢進到屋子里去。一個矮個兒小廝伸長了脖子瞧了一眼,然后臉色煞白連滾帶爬跑了出去,董萱猜他大約是想給劉成抱信兒去,并未看到那小廝還沒跑出去多遠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哎呦!是哪個沒長眼的......”
小廝捂著帽子爬起來,沒想到是個瘦成麻桿兒樣的女子倒在地上,披頭散發(fā)埋了吧汰的,衣裳也一條一綹破的厲害。他以為是外頭的乞丐混了進來,上去就是一腳將剛爬起來的人再次踹倒在地,沒想到那乞丐露出了半張臉,小廝瞧著覺得十分眼熟,像是在哪見過似的,可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
“錦姨娘!你怎么跑出來了?”
冬兒從后頭追了上來,扯著那女人的胳膊想要將她拉起來,卻被對方一下子推倒。
小廝聽見冬兒喊那女人“錦姨娘”不禁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瘦骨嶙峋的手撐著地站了起來,然后踉踉蹌蹌朝華姨娘的院子跑過去。他看著那背影砸了砸嘴,沒想到當年那位貌美如花的姨娘如今竟變成這般模樣。搖了搖頭扶正帽子朝冬兒問道:“你怎么當?shù)牟?,怎么把這瘋女人放出來了?”
“費什么話?還不趕快去稟報老爺!”
冬兒爬起來撲掉衣裙上的土,不再理會那小廝,提著裙子快步追上去,可那瘋女人此時已經(jīng)推開人群沖進了屋子,正趴在地上小心翼翼試探著華姨娘的鼻息。冬兒撲到門邊,看著一動不動一臉死氣的張氏頹然倒在地上。
沒了,夫人一死,就什么都沒了。
冬兒的絕望錦瑟并不知道,她一遍一遍試探著華年的鼻息,可她的手又涼又抖什么都沒試出來,一顆心像是被長滿倒刺的手來回揉搓似的疼得要死,卻一滴眼淚都沒有。她拍著華年的臉想要喊她的名字,張了張嘴發(fā)不出一絲聲音,只好將華年拖進懷里抱住,用下巴緊緊地貼住她的額頭,心中一遍一遍喊著華年的名字,仿佛這樣做她就不會死掉似的。
老路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子上,看著錦瑟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道:“得了,董萱啊,這樁差事也快了了,咱們是時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