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奪愛
太醫(yī)早就來了,淮卓安安靜靜地立于人群之后,之所以沒有出聲,一是“鴦瑚公主”僅僅劃破肌膚,并無性命之憂;二來事態(tài)鬧得過大,摻雜其中的人身份太過高貴,沒有命令他不敢上前醫(yī)治。
“走吧,回去治傷要緊!”“昔爾”扶著“鴦瑚公主”往外走,淮卓背著藥箱跟了上去。
“大王,臣等告退!”公子洛緊隨其后。
“行了,都散了吧?!眳峭趺畹?。
“是!”
“鬧了一晚上,盡讓人看笑話!”吳王很生氣,大袖一揮,顧自走了。先稹與瓊夫人趕緊追過去。
莊夫人、哲夫人、修夫人也各自帶著兒子,離開德陽宮。
暄嘩的庭院一下子趨于安靜,夫差讓叔雍、井察子守住宮門,吩咐他們,不要讓“鴦瑚公主”與“昔爾郡主”靠近,然后才擁著虛弱不堪的季子回了內(nèi)殿。婧云去搬來藥匣,回想“鴦瑚公主”帶走了淮卓,不滿地道:“鴦瑚公主大言不慚,連太醫(yī)也要跟夫人爭搶!論名分,夫人才為尊!”
“小傷而已,不要太過計較?!闭垓v了一晚上,季子非常疲累。
青洛打來一盆溫水,“夫人,奴婢給您的傷口清洗一下,水里加了鹽,稍許疼痛,您多忍耐?!鼻嗦鍞Q了棉巾,小心地擦拭邊緣的血跡。
夫差見了心疼地說:“幸好傷在額發(fā)處,若是往前少許,就要留下疤痕了?!?p> “要是留下疤,是不是就不喜歡了?”季子緊緊盯著他問。
夫差解開外裳,“看我,多少疤,這是戰(zhàn)斗的榮譽!”
季子聞言一笑,額眉舒展開。
“奴婢給夫人上藥?!辨涸迫硭幤?,用銀勺取出藥粉,輕輕地灑在季子傷口。
“嘶!”傷口雖然不大,藥粉還是嘖得季子直皺眉。
第二天,朝事之后,吳王特意將夫差留下,討論他與鴦瑚公主的婚事。事已至此,夫差不再隱瞞,將叔雍、井察子探聽到的消息一一稟告父王。闔閭聞言大吃一驚,直言荒謬!夫差遂將“鴦瑚公主”的種種疑問逐一提出,尤其是昨天晚上,如果她真是魯國公主,為何面對質(zhì)問神情閃爍,無言作答?反而是突然出現(xiàn)的“昔爾郡主”對個中內(nèi)情十分清楚?這難道不令人生疑嗎?
“父王,若她真是魯國公主,兒臣娶就娶了,大不了季子受些委屈!可若她不是魯國公主,父王的謀算不但落空,反而被天下人恥笑,堂堂吳國,竟被魯國戲耍?”夫差明確地闡述自己的想法。
通過夫差一席話,于結(jié)合昨晚她們的表現(xiàn),闔閭也對“鴦瑚公主”的身份產(chǎn)生懷疑,可讓闔閭鬧心的是,“鴦瑚公主”口口聲聲宣稱自己是魯國公主,如何才能證明她是虛言呢?闔閭決定召匡葛問話,問他當初到底是如何同魯公商議的。
匡葛很快到來,可是,面對吳王、太子的疑惑,他也無法作答。他只能道明延席上發(fā)生的一切,確如“昔爾郡主”所言,魯公醉酒,敬贏夫人伙同東門襄仲,促成了這樁聯(lián)姻。此時的匡葛心里叫苦不迭,原想著能幫吳王達成一件好事,沒想到事情發(fā)展現(xiàn)下這般左右為難的境地。
“你說半路遇到曾與‘鴦瑚公主’有過交談,這樣,寡人想辦法將她們聚到一塊兒,你在暗處悄悄辨認,如何?”吳王沉吟片刻后問。
“微臣只能辨其音,不能辨其貌啊!”匡葛為難地說。
“父王,著畫師于暗處,畫下她們的畫像,送去魯國辨認,才能真正得到二人的身份?!狈虿畹?。
“唔,罷了?!眳峭鯚o可奈何,只好同意,他讓先稹通知莊夫人,讓她出面,以壓驚的名義設(shè)宴招待“鴦瑚公主”與“昔爾郡主”,筵席就設(shè)在雉羽宮。
莊夫人不知是計,她以為只是一場簡單的宴席,目的在于安撫“鴦瑚公主”?!拔魻柨ぶ鳌迸c“鴦瑚公主”受邀后亦未做多想。宴席上,莊夫人對“鴦瑚公主”關(guān)懷備至,經(jīng)昨晚那么一鬧,就算公子申娶不了鴦瑚公主,也斷定她日后必受重視。工于心計的莊夫人深懂這番道理,因此,對“鴦瑚公主”極為親熱。勾吾夫人防范得緊,又與夫差夫妻齊心,莊夫人從她身上得不到半點好處。“鴦瑚公主”就不一定了,她為了爭寵,很容易落入莊夫人設(shè)下的圈套,說不定還能幫上公子申的大忙呢。她們不知道的是,透過窗紗細小的孔洞,兩位技藝精湛的畫師,蘸墨勾勒,飛快地在空白的羊皮卷上畫出“鴦瑚公主”與“昔爾郡主”的畫像。同時,諸蠻與匡葛亦在一側(cè)仔細聆聽她們的聲音,諸蠻也是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他們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聽到的聲音同眼前的“鴦瑚公主”的聲音是一樣的,至于她是不是魯國公主,則無法肯定。
吳王聽了他們的稟告,亦是無法辨別,只好讓匡葛帶上那兩幅畫像,到魯國確定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鴦瑚公主?
“鴦瑚公主”從德陽宮一鬧,反倒理直氣壯了很多,她光明正大地到德陽宮,說是熟悉環(huán)境,以便日后與夫差成親后,好照顧他。季子煩于見她,又躲避不開,于是干脆讓青洛、婧云收拾東西,去了鳳鳴臺。這座吳王親賜的苑臺,一直空置著,眼下正好派上大用途。
次日,季子在井察子護衛(wèi)下,輕車簡從,大清早就離開王宮。待到“鴦瑚公主”來德陽宮時,早已是人去殿空,詢詢問侍衛(wèi)、宮女,皆言不知勾吾夫人去向。夫差奉命辦差,“鴦瑚公主”待在這空蕩蕩的德陽宮,反而倍覺無趣,怏怏而歸。
匡葛輕舟快馬,一路迅馳,十來日就抵達魯國都城曲阜。他到了魯國王宮后,并沒有急著去見魯公,而是先在王宮晃一圈,他看到一位容顏美麗、衣著華貴的女子坐在涼亭,旁邊四位宮女恭敬服侍,匡葛斷定她必然是魯公的一位妃嬪,而從她和婉文雅的氣度,可以看出求她幫忙,想必她會愿意施以援手。
“夫人!”匡葛恭恭敬敬地在亭外躬身行禮。
亭中的夫人聞聲轉(zhuǎn)過頭,顯然,她有些詫異,但還是和顏問道:“這位大人有何事?”
“回夫人,微臣乃吳國使者匡葛,鴦瑚公主已經(jīng)順利抵達姑蘇。奉吳王之命,將公主的近況作了畫像,可畫師遺漏標注,微臣出發(fā)前太過匆忙,亦未細觀,到了曲阜才發(fā)現(xiàn)隨身攜帶的兩幅畫像,分辨不出哪一幅才是鴦瑚公主,懇請夫人幫忙標注,不知是否可行?”匡葛苦惱地說。
“不是只有公主一人嗎?怎么會有兩幅畫像?”這位夫人驚訝地問。
“啟稟夫人,微臣乃是外臣,進不得后宮,未曾瞻仰過公主芳容。所以,這兩幅人像畫放于一處,微臣識辨不出,特請夫人指點。”匡葛懇求道。
“你且取來?!狈蛉撕芎蜌?。
匡葛遂將背囊中的畫師平攤到案上,并奉上筆墨,請夫人注明。夫人像是熟通文墨,寫得自如流暢,字跡非常絹秀,她工工整整得標明了“鴦瑚”、“昔爾”??锔鹜嬒?,自稱是“昔爾”的畫像上注明的卻是鴦瑚,他佯裝感嘆:“原來這位才是鴦瑚公主??!”
“鴦瑚公主容貌美麗,難道你沒有察覺嗎?”夫人問。
“在微臣眼里,兩幅畫像都同仙子一般,沒有分別?!笨锔鹞⑿χ?。
“要是公主與郡主聽到你的話,肯定會非常高興?!狈蛉苏孤缎︻仭?p> “多謝夫人相助,請教夫人如何稱呼?”匡葛恭敬地問。
“這位是文姜夫人!”一旁的侍女答話道。
“多謝文姜夫人,微臣趕著去向國君稟報鴦瑚公主的近況,先行告退?!笨锔鹪僖淮巫饕镜乐x。
“大人去忙吧?!蔽慕蛉苏f話仍然和婉。
匡葛在宣華宮見到了魯公,他向魯公稟報了鴦瑚公主的近況,聲言在吳國得到很好的照料,請魯公放心。魯公得知鴦瑚公主至今沒有與吳國太子夫差成親,大感意外,他想起有一次在女兒面前夸先公子洛,沒想到鴦瑚公主比他更高興,想來那時她就已經(jīng)芳心暗許。魯公憶及往事,倍加懊惱,他為自己疏忽女兒的終身大事而后悔不迭!
“君上,微臣臨出發(fā)前,大王為解君上思女之心,特讓宮廷畫師將公主的近容描繪好,讓微臣呈給君上過目?!笨锔饛谋衬抑腥〕觥傍労鞴鳌钡漠嬒瘢Ь吹爻式o魯公。
魯公迫不及待想知道女兒的近況,連忙打開,畫像展到露出整個面容,他失望地說:“你拿錯了,這不是本君的女兒鴦瑚公主,她是本君二弟的女兒,昔爾郡主!”
“這么說,文姜夫人標的畫注是正確的?”匡葛將畫像完全展開,在畫像左下角,有文姜夫人寫得“昔爾”二字。
“不錯,她標的正是昔爾郡主?!濒敼h首認可。
匡葛拿出另一幅畫像,展開之后魯公高興地說:“這才是寡人的女兒,鴦瑚公主!”匡葛不動聲色地觀望著魯公,只見他久久凝視著畫像,眼中慈愛之情盡現(xiàn),這才是深濃的父女之情!
匡葛見魯公凝望著畫像,遲遲不舍放下,平靜地說:“可是這幅畫上的姑娘,自稱是‘昔爾郡主’,現(xiàn)在跟太子談婚論嫁的是君上右手畫像中的姑娘,她聲稱是‘鴦瑚公主’!”
“什么?”魯公大吃一驚!
“吳王聽到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在吳宮的‘鴦瑚公主’并非君上之親女,也就是說她不是真正的魯國公主。今日一見,果是如此,微臣即刻啟程,返回姑蘇稟明大王,備輦駕迎接真正的鴦瑚公主!”匡葛說完欲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