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別離
緊閉的殿門外,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宮人壓低惶恐不安的聲音:“參見太后!”
“君上還在嗎?”太后的嗓音也啞著。
“在!君上坐了一整夜,奴婢們苦口相勸,可還是不愿出來!”棲羽宮的掌事難過地說。
太后不由地嘆息,輕聲吩附道:“去!把門打開!”
“是!”宮人們輕手躡腳地開啟宮門。
“吱呀!”外頭的亮光照進(jìn)正殿,景公倍覺刺目,他抬眼向外望,只見母親順著亮堂的光線緩步走進(jìn)來。宋太后看到兒子王冠松散、衣飾凌亂,面容憔悴無神,心頭不禁一緊!她悄然走到景公跟前,蹲下身撫著兒子的雙手,輕輕道:“母親知道你傷心,母親生了三個兒女,一個遠(yuǎn)離家國,一個去了天國,母親身邊現(xiàn)在只有你這個兒子。若是你再有個輕重,母親可真得承不住了!”
景公抹了把眼睛,嘶啞著嗓子道:“母親,兒子沒事!”
“母親知道你在為季子的突然離去而悲痛,可這不是你的錯,聽母親的話,不要將錯責(zé)攬到自己身上,可好?”太后勸說著。
“唉,”景公長長一聲嘆息,“怎么能沒有責(zé)任呢?若不是我執(zhí)意讓她嫁到吳國,說不定她仍能好好地活著!”
“你是一國之君,方略大道不必母后與你細(xì)說了吧?”宮女拿來軟墊給太后穩(wěn)穩(wěn)地坐上,太后望著景公道:“在你的身后,不單有母親、妹妹,還有萬千子民!你所做的打算,既是為民,也是為季子,若非你真心為她著想,就不會把她嫁給吳國太子,晉國、秦國……哪一個不能為宋國謀得福祉?之所以選了夫差,也是想她有個好的歸宿,是不是?”
景公沉思不語!
“季子與夫差成婚,夫君是她所愛之人吧?這幾年,他們夫妻恩愛,情意深切!可以說,季子得到了世間女子可期而不可得的真情!上蒼厚賜,季子才有這完美的婚姻!所以,你沒做錯,明白嗎?”太后平靜地道。
景公神色微微和緩,不似先前般漠然。
“女子有孕至產(chǎn)下孩子,這十個月,日日都在鬼門關(guān)前徘徊,她這一劫沒能度過去,實在令人痛心,但決不是你的責(zé)任!孩子!”太后含淚勸道。
“母親……”景公像個孩童,埋在太后懷中痛哭。太后亦不多言,只輕輕摟著兒子,讓他盡情地發(fā)泄心中的郁痛!一頓號陶大哭之后,景公心里的悲痛輕減了一些,他抬起身,望著母親眼里的倦意,哽咽道:“兒子不孝,母親一夜未眠,還讓您來擔(dān)憂兒子!”
太后微微一驚,昨日聞噩訊,她就悲痛地不能自己,躺在床榻上,流了一夜的悲淚!雖然晨起稍作掩飾,可到底還是被細(xì)心的兒子給瞧出來。太后緩聲道:“母親也很難過,可是再傷心,季子亦不能再回來!要知道,你的身邊還有其他的親人,就算為了我們,也要振作起來!別忘了,阿璇正懷著你的骨肉,她也是孕婦,她擔(dān)心你,已經(jīng)擔(dān)心了整整一晚!孕期最忌憂思,為了妻子、孩子,你都不能長久地頹喪!明白嗎?”
“是,母親提醒得對!稍后,兒子就去看望璇兒!讓她寬心!”景公連忙表態(tài)。
景公先前懊悔的神色消失不見,雖然神情還透著悲色,但總算不再漠然?!皟鹤硬患澳赣H智慧,心胸亦不及開闊!母親一番教誨,兒子受益非淺!”
“哪里有什么智慧?只不過母親已經(jīng)年老,再撐個幾年,就能與季子相見,如此一想,心思松闊些罷了。”太后嘆息著道。
“母親,您可千萬不能這么想!您還有兒子我呢!”景公急忙安慰。
太后望著兒子急切的臉龐,暗暗苦笑,可心事終歸只能藏在心底,勉強(qiáng)裝作開顏,“好,母后不多想!你也不能多想!”
“是!”景公恭敬地說。
半個月后,身體復(fù)元的夫差,通過連日來制定的策略,決定對奚城楚軍發(fā)動進(jìn)攻。期思大營,軍隊整裝待發(fā)。這時,婧云突然闖入,叫嚷著她也要參加對楚作戰(zhàn)。
青洛怎么都攔不住她,只好緊隨而來。但見到這嚴(yán)明的陣仗,頓時慌了手腳,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到婧云身邊,勸道:“云妹妹,快別鬧了,打仗是男人們的事,咱們可別擔(dān)誤殿下出兵啊?!?p> “誰說女子不能出征?商武丁王后婦好,率萬人軍奮勇當(dāng)先,救回商王!孫武曾組女軍,殺敵于陣前。我要上戰(zhàn)場替夫人報仇!”婧云憤然道。
青洛扯扯她衣袖,悄聲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沒胡鬧!”婧云大聲道,一把甩開青洛,把個青洛嚇得面如土色。
“殿下如若不信,可以派人與我對戰(zhàn)!若奴婢輸了,轉(zhuǎn)身就走;若贏了,就讓奴婢隨您上戰(zhàn)場!”婧云信心滿滿地說道。
“好!輸了,可不許任性!”夫差面無表情道:“人,隨你挑!”
“一言為定!”婧云很興奮,她指著一個兵士道:“阿邡,他是小隊的頭,贏了他,總有資格參戰(zhàn)了吧?!?p> “出列?!狈虿蠲畹馈?p> “是。”
“無須手下留情!”夫差冷著臉道。
“是!”
阿邡手持長矛,逼向婧云。婧云趕緊抓過旁邊的長矛迎戰(zhàn)?!爱?dāng)!”長矛重重地?fù)粼谝惶?。婧云手中一震,但她迅速變化招式,直刺他的心口。阿邡急忙抵擋,兩人你來我往,婧云竟毫不怯?zhàn)。
青洛看著他們越戰(zhàn)越激烈,嚇得雙手掩目。沒過多久,聽到一記響亮的長矛掉落地上的聲音,人們發(fā)出一陣熱烈的叫好聲。青洛帶著驚悸睜開眼睛,只見婧云手中的手矛直挺挺地指向阿邡的胸膛。
“君子一言!殿下您可不許食言!”婧云興奮地說。
“給她一套武器和披掛!”夫差盯著她道
婧云長得纖小,叔雍讓人取了小個子士兵穿的甲胄,給她穿戴。軍隊按時出發(fā),夫差走到婧云身旁道:“上了戰(zhàn)場,盡是刀光劍影,跟緊本宮!”
“哦!”婧云老實應(yīng)道。
夫差率軍出征,簡素、據(jù)夤,叔雍、井察子分列左右。半道上,息瀟兒率息琳、息茉、息毓、婭婭等息族莊丁等候大軍,見他們來,隨即加入。夫差命她們押后,息瀟兒不肯,一定要與主力合于一塊。夫差見她堅決,遂歸于叔雍帳下,由他指揮。
奚城的守兵,遠(yuǎn)遠(yuǎn)就望見吳國軍隊向他們襲擊,他們一邊緊閉城門,一邊急忙派人稟報守將卓羊。奚城最近更換了守城將領(lǐng),新來的過將卓羊自視甚高,所以才一反前任守將炎忌的謹(jǐn)慎克制。自他到任,頻頻襲擾吳軍。此時,他正在賬中布置下一次的襲擊計劃。聽聞吳軍前來攻擊,正中他下懷。
“本將軍正愁沒機(jī)會消滅他們,倒自己送上門來。來人,馬上點兵,隨本將軍出城迎敵!”卓羊信心十足。
“是!”
“看我怎么收拾這幫吳軍!”卓羊恨恨道。上一次吃了虧,他耿耿于懷。
奚城的城門緩緩開啟,卓羊一馬當(dāng)先,率部出城。他看到吳軍隊列齊整,弓弩手一字排開,蓄勢待發(fā)。為首的領(lǐng)將,身著銀鎧,手持長劍,立于高大的戰(zhàn)馬上。陽光下,銀鎧閃閃亮光,領(lǐng)將的面孔冷靜堅毅。
夫差冷冷地問道:“偷襲焚糧,都是你干的?”
卓羊聞言,“哼!”了一聲,洋洋得意道:“不錯,正是本將!”他繼而挑釁道:“聽說你就是吳國太子,依本將看來,也不過如此。兩次被本將得手,看來,傳聞也不過是泛泛之言!”
夫差冷笑道:“敢承認(rèn),很好!免得本太子找錯了人!”
“吳國太子?你當(dāng)我是嚇大的?告訴你,本將軍要讓你吳國后繼無人!猶其是你,吳國太子!取你項上人頭,祭奠楚國死難的將士!”卓羊舉劍威嚇道。
“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夫差拔劍怒吼道:“殺!”
“殺……”兩軍激烈地交戰(zhàn)!
卓羊雙腿夾拍馬肚,揮舞著長劍,朝夫差殺來。
“咣!”夫差舉劍迎擊,兩劍相碰,震得他們虎口生痛。夫差用力擋開,長劍向卓羊砍去。兩人廝殺著,劍擊散出火星,四處灑濺!
叔雍生怕夫差出意外,緊緊跟在旁側(cè),將他周圍的嘍羅小兵一一解決。
簡素老成持重,太子報仇心切,奮不顧身,他遂擔(dān)負(fù)起統(tǒng)帥之責(zé),將本部軍馬與息族莊丁統(tǒng)一調(diào)度,組成一支精銳之師,讓他們牢牢跟著太子,切斷楚軍主力的攻擊。
婧云頭一次上戰(zhàn)場,但她毫無怯意,只見她拿著長矛,干掉好幾個楚兵。兩軍拼殺,殺得血光沖天,交戰(zhàn)中,哀嚎聲不斷。那是楚軍臨死前發(fā)出的最后喊叫。吳軍自季子死后,一直憋著勁兒。此時,恨不得將他們碎尸萬段!怒氣化為手中利刃,一次次插向楚軍的胸口。
楚軍死傷眾多,漸漸地,落于下風(fēng)。發(fā)動不了攻勢的楚軍,只能慌亂抵擋。卓羊見勢不妙,欲撤軍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