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烽越吳情之二 美人.諜
冬去春來，這是一年中，最燦爛明媚的季節(jié)。庭前枯黃的草地，煥變了嫩綠。數日間，從青黃交錯到蔥蔥郁郁，朵朵蕊紅吐露枝頭。人們沉醉于嬌媚春色中，抓住轉瞬即逝的春美人，踏青、游賞…….對于暄鬧的城邑，反倒不在意了。
就在大家蜂擁出城的時候，一家名為“濟安堂”的醫(yī)館悄然開張。人們對于醫(yī)者總懷存著敬意。雖然街面上不比往日暄鬧，新開的館坊還是引得路人駐足觀望。只見當堂醫(yī)士拱手作揖道：“諸位父老鄉(xiāng)親，在下出于行醫(yī)世家，早年游歷四方，醫(yī)理小有所得。今日在此開館設堂，亦是想造福鄉(xiāng)里！‘濟安堂’秉承治病救人之信念，對于家境困難、無力支付診診金的病人，免費醫(yī)治！診金、藥材，分文不取！”
大家紛紛稱贊他的善舉。不過，也有人質疑：“先生不過二十七、八，年紀輕輕，怎么讓人相信你有精湛的醫(yī)術？可不要治不好病，反而要人命??！”
“是啊，是?。∮贯t(yī)害人不淺哪！”人群里有些人附和。
那人剛想開口，站在他右后側，一位須發(fā)花白、慈眉善目的老者上前問道：“老朽年過六旬，從醫(yī)四十載，依大家看，老朽與這位公子，誰的醫(yī)術更好？”
“當然是您了！”
“這還用說嗎，年紀長，見識長，一看就是行醫(yī)多年，醫(yī)術肯定比他好！”
人群七嘴八舌議論著。
老者笑呵呵地說道：“這位鄉(xiāng)親說得很對。醫(yī)者須從諸多病例中積累經驗，沒有數年，很難診斷！老朽行醫(yī)多年，不敢自夸醫(yī)術卓然超群。但是尋常病人，自忖可以使其得以康復！原先老朽以為，此等造詣已然了得。然而，自遇見慕陽公子，方才知覺天外有天！所謂人不可貌相！慕陽公子雖然年紀輕輕，卻醫(yī)術精湛且博覽醫(yī)書，許多疑難雜癥，經他之手，藥到病除！老朽真是虛長大把年紀，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老者雖然謙虛，言語中卻對那公子頗多敬意！他這一講，大家再無疑慮，紛紛贊嘆公子年輕有為！剛剛質疑的男子嘆服道：“真看不出公子醫(yī)術如此高明！方才多有得罪，望公子見諒！”
“哪里，哪里！醫(yī)無止境，在下也是如履薄冰！”慕陽謙遜道。
“不持才傲怠，一看就是好醫(yī)士！”男子感嘆道。
“就你聆清，剛才還半信半疑，立刻就轉了個兒?！庇腥俗I笑他。
“我說的是實話，不識慕陽公子，懷疑不很正?！蹦凶訍赖馈?p> “諸位，諸位……以和為貴！今日本堂開張，切莫傷了和氣。話說回來，各位身子哪里有不舒服的，可進來讓本堂醫(yī)士給予診治，所有診費、藥費分文不??！”慕陽勸解道。
“我腰疼，小半年了，怕花錢，一直撐著。慕陽醫(yī)士，給我瞧瞧！”一位瘦削的高個男子往前擠。
“我膝蓋疼，一到變天，疼得走不動路！公子，也給我瞧瞧！”
“我頭昏，稍微干點活，就眼睛發(fā)花！”
……
人群中一個接一個地大聲叫嚷著慕陽給他們看病，不住地往前擠。慕陽只好作揖道：“諸位，諸位，別著急，大家排好隊，一個個來！請，里邊請！”邊說邊招呼內堂的伙計出來照看秩序！
對于老百姓而言，平常得了病痛，大抵忍著，實在經熬不住了，才會上醫(yī)館看病，眼下有這等好事怎能錯過！一傳十，十傳百！不消多時，濟安堂前的街道，被圍得水泄不通。
上大夫伯嚭受命督監(jiān)吳王闔閭陵墓，從城里到陵園，每日來回跑！現(xiàn)下，他正從陵地回城，街面被堵塞，馬車只好停滯不前。他打發(fā)車夫阿圖前去查問，阿圖將車靠邊，停在一家酒肆前，小跑著去密織的人群。過了一會兒，阿圖回來，向伯嚭稟述詳情。人數太多，硬過可能引發(fā)意外。于是，伯嚭吩咐阿圖改道，往回走，從另一條街口，繞道而行。雖然伯嚭并沒有與慕陽見上面，不過這盛況，讓他印象深刻，濟安堂，這三個字，牢牢記在他腦海里。
三月春色正濃，微風吹走冬日寒意，卻拂不去姑蘇王宮的清愁。鳥鳴花香的溫柔，只換得一絲絲幽獨。飄緲的心啊，日日受著責問：“父仇報無？”
縱嘆春歸去，亦無心惜春！夫差在日復一日的拷問中，秣馬厲兵，鑄王者之師！他忍辱負重，從不言苦！但藤珍看得出來，吳王一直抑郁寡歡，全憑復仇之念強撐著。緊弦易繃斷！藤珍擔心吳王積郁成疾，想方設法讓他逃脫受責，雖然每每被先稹識破，可為了吳王，她屢敗屢試！
先稹不愧是老奸巨猾，他會根據奏折多寡，推算吳王批閱所需時間，基本上八九不離十。若時間短，他就一直守在門外，寸步不離。
藤珍一次次吸取先前教訓。今天她故意推遲送茶點的時間，在夫差快要批完奏折時，方才給先稹送去，并告訴他，今日所奏之事十分繁瑣，需多費思慮。因此，仍需費些時辰才能批閱完畢。奏折內容先稹并未看過，所以只知道個大概。眼下見藤珍說還有一個時辰才能好，遂寬了心，放松警惕。面對著手中食物散發(fā)出的誘人香氣，先稹禁不住它們的誘惑，取一部分食用。
藤珍本想著他回房吃，不料先稹一直守在殿外。藤珍怕一催促，讓他起疑心，未敢多言，只悄悄對叔雍使了個眼色。叔雍若無其事地走到先稹對面，阻住他視線。趁著這間隙，藤珍回到殿內，夫差恰好覽閱完畢。藤珍不由分說，拉起他衣袖，迅速往外走。
而先稹此時剛好塞了一塊云糕，見藤珍拽著夫差離開宮殿，忙叫嚷著，可惜因為糕點，含糊不清！先稹轉手想拿馬鞭去追趕，叔雍背面對他們，假裝不知，緊緊拉住先?。骸梆】偣?，有件事情跟您說一下……”
先稹顧不得叔雍說什么，使勁掙扎。叔雍的勁力，哪是他能掙脫的？先稹被叔雍鉗制得牢牢的，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藤珍帶著吳王飛快地消失在視線中！
藤珍拉著吳王拼命奔跑，一路上，不敢走寬敞的宮道，生怕先稹追趕來。他們像兩個淘氣的孩童，抄小徑，繞到宮苑假山，這里叢樹遮蔽，不易被發(fā)現(xiàn)。假山后有一片數丈闊的草地，兩人跑得有些喘氣，便倒在草地上歇息。夫差仰望著天，藍藍的，松白的云朵，輕盈地隨著風浮動！柳枝冒出的嫩葉青綠中帶著微黃，一只鵲鳥停在柳枝上，悠閑地跳來跳去！不時發(fā)出一聲清脆叫聲！
這是春天！夫差閉上眼，靜靜感受獨屬于春的氣息！他平靜的面容下，暗藏著洶涌！他已經許久沒有如此暢快過！在期思，少了柔情似水的季子陪伴，但在花開爛漫的時節(jié)，常常獨步他們曾經踏游之處，探尋春意！雖然觸景生情，亦難免傷懷，但至少可以自由來去。而如今，不僅要顧全大局，成事之前，恐怕再無賞春心境。
難得今日不用受進出責問之苦，夫差神情松泛許多。藤珍歡快地折下一支茶花，拿在手中賞玩著。陽光溫熱地照在身上，夫差自回姑蘇后，頭一回心緒如此暢快！
吳國的君王勵精圖治，重整旗鼓！而在遙遠越國的一個小村莊 ——苧蘿村外，苧蘿江緩緩淌過，通往村子的石板路上，一個淺粉色衣裳，步伐輕快，估摸八、九歲的女娃，不時向四周張望，朝著江邊走來，見尋找的人沒在江邊，她用雙手聚成喇叭狀，嘴里大聲呼喊著：“夷光，夷光！”清亮的聲音使得停在枝上歇息的鳥兒撲棱棱向周圍四散開來，眨眼就不見蹤影。
嘩啦……江邊水草叢里突然鉆出一個帶著笑臉，比她長一、二歲，著青碧色衣裳的女娃。她歡欣地拔開青草，露出俏麗臉蛋！讓人驚訝得是，雙手居然緊緊地抓著一條大鯉魚！她來不及擦拭臉上的水珠，就開始喊叫：“阿瑤，趕緊過來幫忙，這條魚好大的力氣，我快抓不住了！”
阿瑤一聽，飛快地奔過去，撲通一聲跳進水里，使出全身力氣往女孩那邊挪，等靠近時，伸出雙手分別使勁掐住魚的頭和尾。這下，剛剛還歡蹦亂跳的鯉魚，只能勉強扭動著魚身。兩個女娃緊緊按住，一起小心翼翼地朝著岸邊移步。好不容易走到岸邊，夷光道：“我喊一二三，咱們一起往草地上扔！”
阿瑤回答說：“好。”
“一二三，扔！”大鯉魚被凌空拋起，重重地掉落在離江邊一丈開外的草地上。
“我去采芒草?！卑庯w快地往不遠處的芒草叢跑去，熟練地采下幾根碧綠的芒草。這種草長有鋸齒狀的邊緣，稍有不慎，便會被割破皮，可她看起來并不害怕。夷光按住魚，阿瑤用采來的芒草熟練地穿過魚腮，拎了起來掂了掂：“好重?。 ?p> “晚上有魚吃啦！”夷光興奮道。兩人往村里走，夷光問道：“阿瑤，找我什么事？”
“還什么事，柯娘的紗紡好了，就要下機子煮了?！?p> “啊……那咱們得快點回去幫忙。”說完夷光與阿瑤手牽手，興高采烈地回村。這是夏日的午后，如果時光能固定在這一刻，那將是一幅絕美的風景畫：夕陽下，太陽煥變成紅彤彤的圓盤，兩個女娃，面容嬌好，拎著一條大鯉魚，手拉著手，哼著鄉(xiāng)間小調，邁著歡快輕盈地步伐，走在青山秀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