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的月亮分外皎潔,許是臨近中秋了,月亮又圓又大,照得地上一片銀燦燦的,一花一木都清清楚楚地映在了月影之中?;淞艘坏?,鋪了厚厚的一層銀色。
“什么人?!”伊川青流在屋外轉了一圈,并不見一人。他低頭看著地上的落花,暗忖:莫非是千花盜?
他又在屋外轉了一會,仍不見任何人,便走遠了一點,在一片小樹林里練劍,小樹林里的花也落了滿滿一地,他每每劍招落下時分,總要令這些落花漫天起舞,練到興致高昂時,這些落花便紛紛地向月宮奔去了。
也不知道練了多久之后,伊川青流忽然覺得月色之下似有人在暗暗地看著他,他倏然收回劍,循著那個目光四下搜尋,卻只見月下他一個孤影,并無第二人??墒撬芨杏X到,那雙眼睛依舊在看著他,他站著原地保持不動,許久,才感覺那個視線慢慢地離開了他。待他平復心境,欲繼續(xù)練劍時,前方驀地現出一個朦朧的身影,背對著他,月色照在那個身影上,更添了幾分朦朧之意。
伊川青流心下猛地一驚,他自忖自己的視線從未離開前方,那個身影卻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里,一點征兆也無。
“什么人?!”
身影一動未動,更未轉過頭來。
伊川青流又問:“閣下是何方神圣?有何指教?”
仍然沒有任何的回應。
伊川青流追了上去,卻始終追不上那個身影,可是他也并未覺得身影有在移動。他又加快速度,仍是追不上。再加快速度,還是追不上。待他施展最快的輕功,身影仍舊和他保持著相同的距離,沒有縮短一分,也沒有拉長一寸。
伊川青流心道:莫非我練劍走火入魔了?
他停了下來,閉上眼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
待他睜眼時,身影仍在。
“怎么,這就不追了?”身影突然發(fā)出了聲音。低沉、渾厚的聲音,時遠時近,好像從遙遠的天外傳來,又似近在咫尺的耳邊傳來,讓他的耳朵分外難受。
“你是何人?”
伊川青流一面說話一面迅速施展輕功追了過去,這回身影才真正沒有動了,當伊川青流揮劍刺去的時候,身影仍然一動未動,但他卻意外地刺了個空。
“你這么慢的速度,是砍不到我的?!?p> 伊川青流又連著出了幾招,奇怪的是,那個身影明明就在距他咫尺之遙的地方,他卻怎么也刺不中,而他壓根就沒看到那個身影移動過半分。
但那個身影確確實實一直都在移動著。
不過片刻,伊川青流便覺滿頭大汗。他使勁渾身解數,將自己畢生所學之劍法的全部都使了個遍,依舊無法讓自己的劍靠近身影半分。
眼見天就要亮了,伊川青流終于累得體力不支,仰面倒在地上,無盡的疲勞感讓他的眼皮變得越來越重,天邊的月影漸漸模糊,朦朧之中,那個身影似乎微微偏轉頭,對著他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待他意識漸漸清醒的時候,耳邊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呼喚著他,一聲聲“伊川”“伊川”地叫著他。他慢慢地睜開眼睛,一雙寫滿擔憂的眼睛急切地看著他,然后在一個瞬間,那擔憂倏然間消逝無存。
“你怎么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了?初時我以為你只是在附近練劍,誰知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我追了許久才找到你?!?p>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自他昏睡過去,已經過去數個時辰。
“那個人呢?”
“哪個?”
“那個……”伊川青流心知一時無法向蘇塵纖說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在心里暗忖:這位高人究竟是誰?
“我們快回去吧,大家伙估計都要著急了?!?p> “我要去找他!”
蘇塵纖吃驚地看著他:“他?他是誰?”
伊川青流直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總之我要找到他,向他習劍!”
蘇塵纖隱約覺得他說的那個“他”就是之前引著他們匯聚在一起的人,因說道:“要找他,也可以,但現在你得先跟我回去?!?p> 伊川青流仍是搖頭:“我不會和你們一起回若水,現在正好,你我就此別過,從此天涯各路,再無關聯(lián)?!?p> 蘇塵纖望著他,臉上再無往日的笑容:“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謀劃著什么,但是,我若不把你帶回去,阿離定會怨我?!?p> 伊川青流嗤笑一聲:“她為何要怨你?”
“這一路上來,她對你的情誼,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不過,她是個非常好的姑娘,天底下不會有第二個這般歡喜你的姑娘,你忍心讓她為你傷心?”
伊川青流垂下眼眸,眼神一下子變得黯淡無光:“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p> “伊川,我雖然一直覺得你總是那般不近人情,但也知道你必然有你自己的過往,不過,人不是為過去而活著,是為現在和將來而活著,我不信你對阿離沒有任何感情?!?p> 伊川青流臉色一沉,突然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蘇塵纖:“那你便錯了,這世上,任何人于我都是一樣的?!?p> 蘇塵纖略顯悲涼地看著他。
伊川青流眼神又變得堅定了一分:“我當下要緊之事,便是要習得天下第一流的劍技!別的,我什么也不期盼!”
“你真是個可悲的人!”
伊川青流背著劍,轉過身,大步流星而去,步履異常堅定,背影卻頗顯落寞。蘇塵纖呆望了許久,最后才轉身,一轉身便瞧見對面明氏止離淚眼汪汪地看著他。蘇塵纖大吃一驚:“阿離,你怎么來了?”
明氏止離沒回他,飛快地朝著伊川青流的方向追去,蘇塵纖見狀,也跟著追了上去。
明氏止離追了很遠,終于看到了伊川青流的背影,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加快腳程,如箭一般飛撲而去,追上他時,二話不說一把將他抱住了。
蘇塵纖遠遠地看見了他倆,沒再追上去。
伊川青流被她緊緊地抱住了,任他怎么掰都掰不開她的手。
“放開我!”
“不放!”
“放開我!”
“不放!”
“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想一直陪著二哥?!?p> “你先放開我!”
“你先答應我不會離開我!”
“你先放開我!”
明氏止離終是將他放開了,伊川青流鐵青著一雙眼睛瞪著她,她亦睜圓了一雙眼睛瞪著他。
伊川青流惡狠狠地說道:“你真煩!”
明氏止離同樣惡狠狠地回敬他:“你真差勁!”
“我要去找一個人,你不要跟著我!”
“我陪你去找他?!?p> 伊川青流倏地抽出劍,指著她:“你再不走,我就殺了你!”
蘇塵纖見情勢不對,趕緊走了過來,勸伊川青流:“伊川,有話好好說,怎么還動劍了?”
明氏止離道:“你要是能殺了我,我就不會再纏著你!”
伊川青流的雙眼突然變得猩紅,劍頃刻間便向她刺了過來,蘇塵纖忙抽劍抵擋,誰知劍卻被明氏止離搶了過去,與伊川青流打了起來。蘇塵纖見她出劍奇快,一個回合下來,他便知伊川青流并不是她對手,心下便暗自揣度起來:想不到她年紀輕輕,劍技竟如此高超,以前只當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誰知劍技已是一流水平,只不知她究竟出自何門何派,看她出劍的招式,都不是自己所知的幾大名門的招式,她的招式極其靈活,劍法亦是極快,定是經過哪位高人指點過。
正想著,伊川青流的劍突然被打落在地!
伊川青流一臉驚詫地望著明氏止離,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蘇塵纖隨即拍手,笑看伊川青流:“伊川,你輸了!”
半晌之后,伊川青流才道:“那又如何?”
“怎么著,你也得等到打贏了阿離的那日,再去找你要找的人?!?p> 明氏止離怔怔地望著他,伊川青流別過頭去,望著無盡的遠方,低低地說道:“我是一個沒有明天的人,何必跟著我?!?p> 蘇塵纖有些怔愣。
“大哥,二哥,阿離!原來你們在這!”夕照老遠便喊叫了起來,朱心月和邊鐘樂也跟著他一起來了。
朱心月見伊川青流和明氏止離怪怪的,心下一凜,問蘇塵纖:“他們兩個怎么了?”
蘇塵纖神情復雜地望著他,搖搖頭。朱心月又看看他們兩個,眼神之中滿是落寞。
夕照已跨步到了伊川青流跟前:“二哥,你怎么跑這么遠的地方來了?可讓我們好找!”
“好了,我們回去吧?!碧K塵纖揮揮手,示意大家往回走。
明氏止離見伊川青流站著沒動,也站著不動。蘇塵纖便推了伊川青流一把,伊川青流這才走了。
“大哥,我們好像已經出了平云城,你看那里寫的是子昕?!边呯姌吠蝗唤凶×舜蠹?,眾人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那石塊上寫的正是子昕,子昕是連著金州和青木州的一座小城。
蘇塵纖往來時的方向望去,是一片荒野,平云城與子昕相接的地方便是一片荒野,因荒野過于廣袤,平時無人踏入,因而平云城也未在這個地方設置城墻。由此,他們便徹底擺脫了青木山莊的追捕。
“我們此去離金州十分近了,我想從金州繞道回若水,夕未央劍齋的事,我們必須要回若水才能查清楚,伊川,你覺得呢?”
伊川青流冷然道:“我不會再回去了,在夕未央劍齋,該學的我都學會了,夕未央齋于我,已緣盡于此!”
“你若不查清楚這事,便一世都要背負弒師滅門的罪名,伊川,你可想清楚了?”
伊川青流態(tài)度十分堅決:“世人如何看我,我無所謂,若我被人追殺而死,我亦不后悔!”
明氏止離怔怔地望著他,一會后,又垂下眼去,她不能將她知道的事情說出來,這樣會害了他,但是她不說出來,便會讓大哥他們無辜背上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