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兒趁著領(lǐng)花的功夫見了秦媽媽，將這兩日陸染月院子里的事情細(xì)細(xì)報給她。
事無巨細(xì)，但都沒什么要緊的信息。
聽過去聽過來，左不過都是閨中女兒家忙活的小事，諸如做做針線、看看書本子此類?？磿咀拥故浅龊蹶懛蛉说囊饬?，沒想到這個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女兒盡然還能識文斷字。
細(xì)問看的什么，只是一些田園野趣的小文。陸夫人放下心來。
總體而言，她對陸染月這段時間以來的表現(xiàn)都挺滿意。除了每日早上過來請安，有時陸政玄回來稍微早些，全家一起吃過一兩次飯。此外就不怎么走動了，成天呆在院子里，連小姐們最喜歡的選花領(lǐng)花，她都不出現(xiàn)，讓慶兒就替她辦了。這點，陸夫人最滿意。
最怕招來個不安分的，攪的家中雞犬不寧。
過去那四丫頭便是如此，不僅在家仗著陸政玄的寵愛，壓著她的嫡女陸映月一頭，在外面也是出盡風(fēng)頭。
結(jié)果呢，四丫頭五丫頭鬧出什么幺蛾子？！
還好事情最終還是掌握在她手里，否則陸家要顏面盡失，老爺在官場、長女賢月在宮中都會受影響……
但陸夫人仍然心中不踏實，這七丫頭和四丫頭長的太像了……若早知這樣，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將她接回陸府。
幸而幸而，性子倒是不像四丫頭，是個好掌控的。
她讓慶兒密切監(jiān)控著，但凡陸染月有點點出閣的苗頭，她便會用盡手段給她送走。
不過陸夫人沒考慮周全，有時候她能安內(nèi)，卻架不住外面暗流涌動——
陸染月回來不到一旬，已經(jīng)快一年沒聯(lián)系的平陵侯府送了帖子來……
像往常一樣，每天下午陸夫人午休過后，陸映月便會過來正院陪她說會兒話，或者陪她轉(zhuǎn)轉(zhuǎn)花園、喂喂金魚。有時候六丫頭綰月也會過來，不過不如映月來的勤。
剛巧這天映月與綰月半路就遇上了，便一同前往正院。
陸夫人沒在院子里。問小丫鬟，說夫人午休還沒起。綰月心說還沒起就不打擾了，想轉(zhuǎn)身回。綰月卻覺得有點點異樣，擔(dān)心陸夫人身體不舒服，問丫鬟，丫鬟也說不清楚。映月便徑直掀開簾子進(jìn)到屋里，綰月見她沒回自己也不好返身就走，也就跟著進(jìn)了去。兩人的貼身丫鬟碧桃與香兒自覺等在外面。
待映月進(jìn)了房間，發(fā)現(xiàn)陸夫人并未躺在床上休息，而是一個人坐在桌前，大丫鬟碧荷也沒在身邊伺候。
映月與綰月見陸夫人黑著個臉，便知她是遇上什么煩心事了。不過最近府里風(fēng)平浪靜的，沒見異常。
兩人進(jìn)來，陸夫人也沒什么反應(yīng)，似乎沒有察覺?？梢娡耆萑氤了肌?p> “娘？”
聽見映月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嗯……來了啊?！?p> “母親。”綰月也趕緊上前打了招呼。
“坐吧?！?p> 兩人依言坐下，映月坐到陸夫人身邊，綰月再坐到映月身側(cè)。
綰月見陸夫人眉頭緊鎖面色不好，像是為什么事情發(fā)愁，“娘，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女兒見您似乎很煩憂?！?p> 說著，她注意到陸夫人的手壓著一封裝幀精致的信箋。從露出來的部分可見制式不像普通官宦人家所使用，更像公侯勛貴們用的。
陸夫人確實需要同誰說說，也可商量商量拿個主意。但陸綰月在，她又猶豫應(yīng)不應(yīng)該當(dāng)著綰月的面說。
轉(zhuǎn)念一想，這事是關(guān)于陸染月的。這種時候，就該一致對外，讓綰月知道也未嘗不可，何況綰月也一直盡心盡力替她這個母親辦著事。
她移開手，亮出信箋。
“看看?！?p> 映月拿過來，展開。綰月也湊過頭。
上書——
---------------------------------------------------------------------------
靜繡淑覽
春日天氣清朗，正宜賞花品茶，恰逢府內(nèi)新設(shè)清涼庭，又請鳴瀾班入府搭臺，便設(shè)清爽瓜果茶點，邀數(shù)位夫人好友前來品茶聽?wèi)?。久未與靜繡親淑見面，甚是想念，愿能一聚。并攜小姐們一同前來。欣聞貴府近來喜迎七女，但請并行。
小宴茲定十六日未時。
望復(fù)。
平陵府印
---------------------------------------------------------------------------
看完書信。映月的臉色也瞬時暗下來。
貴門婦人之間互相往來原是常事，深閨女兒們的婚事往往也在各種內(nèi)宅夫人們的小宴中定下來。家中有待娶之子的夫人們樂于興辦這樣的聚會，有待嫁女兒的夫人們也樂意領(lǐng)著女兒參與這樣的聚會，特別是來自高門貴府的邀請。
平陵侯府是什么樣的門第，若是換成同等的人家邀約，陸府必定是欣然應(yīng)邀。
但偏偏是平陵侯府。
曾與陸府定親的平陵侯府。
自陸臻月失蹤后，兩家就少有往來。偏在陸染月歸來后，就送來邀請函。陸染月長與陸臻月何其相似？而平陵侯世子肖意慎又至今未再定親。
可想而知，陸夫人臉色如此難看是必然而然了。
“這七丫頭還真有本事，剛回來就能引起平陵侯府的注意?！背隽四羌?，陸夫人與平陵侯夫人不僅沒有往來，平日參加其他夫人們的聚會，也要先打聽打聽平陵侯夫人是否也在受邀之列，若在，陸夫人便會稱病避開。好在，平陵侯夫人畢竟門第高貴，平常只與公卿侯爵家來往，普通官員夫人家的小宴，參加得不多。陸夫人的交際圈子則主要是陸政玄同僚夫人們。
因此避免了許多尷尬。
若不是肖意慎獨獨鐘情于陸臻月，而平陵侯夫人素來就極寵這個兒子，陸家與平陵侯府大概不會有什么交集。
“許是她長的像四姐吧?！本U月不以為然。平陵侯府自然門第高貴，尋常女子誰不想嫁？但若是作別人的替代品，又另當(dāng)別論了。這點，綰月算得清。
“看來這府里的下人們最近是太缺管教?！标懭驹孪耜懻樵碌氖虑椋匀皇菑年懜畟鞒鋈サ?，沒想到能傳得這樣快，傳到了平陵侯府。
“也可能是巧合呢，平陵侯夫人許久與母親未見，或許只是想與母親一聚?！本U月道。
巧合？陸夫人冷哼一聲
這書信上可寫得清清楚楚：欣聞貴府近來喜迎七女，但請并行。
陸夫人之所以這樣防備平陵侯府，一方面她怕再惹出四五丫頭那種事，一方面在她們對外宣稱四丫頭病逝后，平陵侯府沒少給她們難堪。
都怪陸政玄，四五丫頭沒了，順道三姨娘四姨娘也跟著解決了，這府里才清凈了多久？又招來這么個災(zāi)星。
“你好生看看信箋，能是巧合？平常夸你機(jī)靈，關(guān)鍵時刻什么都看不透，你這腦子里裝的水？”陸夫人一肚子氣沒處撒，劈頭蓋臉就是一頓。
陸綰月憑空招來責(zé)罵，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陸夫人，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心里委屈的不行。
她說錯什么了？
“娘，別說綰月了，她也是想開解您。”映月此刻仿佛才回過神來，替綰月解圍。
她不說還好，一說話，陸夫人又心疼起這個女兒來。
她的映月，是如此善解人意的姑娘啊，性情才情皆不輸陸臻月，然而過去一直被陸臻月這個庶女壓著，就是陸臻月出事了還要連累映月的名聲，這些也就罷了，好歹最后陸府送走了陸臻月這個瘟神，誰料又來一個陸臻月的贗品，難道映月又要就此被壓著一頭？
“開解？我看她也是個不安分的，學(xué)她那個姐姐，一個個是要氣死我！”
綰月心中氣極，又不敢發(fā)作。只能低著頭做可憐巴巴的姿態(tài)，暗自埋怨自己今天出門沒看皇歷，早知道就不來正院觸霉頭。
“母親可是誤會綰月了，綰月從來都想著替您、替三姐分憂。”她特意提了陸映月，提醒陸映月，她過去可沒少幫她做事。
陸映月看了綰月一眼，一手拉著陸夫人胳膊：“娘，您這是責(zé)怪七妹妹，平白怪到綰月身上做什么，她冤枉的很?！?p> 一句話點醒了陸夫人，現(xiàn)在該是一致對外的時候，何苦起內(nèi)訌，亂了自己人的陣腳。一想到此，陸夫人瞬間又換了副顏色，隔著陸映月握住綰月的手。
“映月說的是，母親一時急了。去年那事情你是親身經(jīng)歷，該知曉母親的擔(dān)憂，萬幸那會兒沒傳出去，否則會毀了陸家的名聲。若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就不一定能這么幸運(yùn)躲過去了。你能體諒母親的心嗎？”
陸夫人給了臺階，綰月自然也不能端著，順著臺階下去才是她的自保之道。
“綰月知曉母親的擔(dān)憂，所以凡事母親也別憋著，哪怕母親責(zé)罵綰月一頓，只要能讓母親消消氣，也是綰月的功勞?！标懢U月輕聲說著，那態(tài)度宛如溫順的小鹿。
聽得這一番話，陸夫人打心里覺得自己對綰月太過嚴(yán)苛，雖然不是她親生，但比起那幾個，綰月不省心太多？
“你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标懛蛉藧蹜z地看著她。
“那……娘，您準(zhǔn)備怎么處理這個事情？”映月把話頭轉(zhuǎn)回正題。
“我得好好想想，等你爹爹回來后，同他商量商量。”
不去，怕得罪平陵侯府；去，又實在不痛快……
雖說夏天還沒來，但近日氣溫連升，疫病有蔓延開的趨勢。
陸政玄忙的連軸轉(zhuǎn)，一連幾天都宿在衙上。陸夫人幾乎是耐著性子等他，擔(dān)心久不回復(fù)而得罪了平陵侯夫人。
心里始終計較著這件事，別的事情暫時也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