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侯府陸染月再熟悉不過,若是沒有去年那件事,四姐陸臻月如今便是世子夫人了,而陸稚月,或許也與哪家公子定了親。
然而眼下……
“你來京都不久,還不清楚這京都的情況。平陵侯是眾侯之首,正得朝廷倚重。能得平陵侯夫人的邀請,也是我們的榮幸?!币婈懭驹侣冻鲆苫蟮纳裆?,陸夫人便簡單介紹了一番。
“母親,我…可以不去嗎?”
陸染月自然知曉陸夫人所說的情況,然而她對平陵侯府有所顧忌。她托生的林染微,竟與四姐如此相似,想必這點平陵侯府也知曉了——京都貴門之間,這些事情往往傳的很快。而平陵侯世子與四姐定親,源于一場偶然的遇見,這就注定了他們的姻緣與尋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同,平陵侯世子癡情于陸臻月,硬逼著侯府同意了這門親事??上攵?,世子肖意慎對陸臻月的執(zhí)著,而邀請與陸臻月容貌極其相似的陸染月,恐怕這其中的緣由,有世子的意思。
肖意慎是四姐的未婚夫,況且她被栽贓拐賣四姐,謀劃之人給她安上的罪名就是陸稚月亦傾心肖意慎,因而嫉妒即將成為世子夫人的陸臻月。
她顧忌肖意慎,不愿與平陵侯府沾染上半點關系,避的越遠越好。
陸夫人自然不知道她心中如此復雜的思量,只覺奇怪,平常女子若能去侯府這樣的地方,高興還來不及,陸染月倒是出乎她意料。
“不去?為什么?”
“我在寧州鄉(xiāng)野長大,從小沒有學過大家閨秀的禮儀,更沒去過侯府這樣的地方,這樣貿(mào)然前去,恐怕萬一有什么失禮的地方,丟了陸府的臉面?!标懭驹虑忧拥?,又小聲接著道:“能回陸府已是萬幸,若是在外鬧出笑話,惹怒了爹爹,說不定要將我送回寧州……”
那表情,確是一副老老實實、畏畏縮縮的模樣。
原來是擔心這個。
陸夫人看她那張與陸臻月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心嘆也不過就是長的像,實際上與陸臻月其人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陸臻月從來都是一副驕傲的神態(tài),偏偏對她這個主母該有的禮儀又分毫不差,叫人挑不出毛病。
而陸染月呢,看樣子就是個沒什么城府又膽小的鄉(xiāng)野丫頭。是她高估陸染月了。
想到此,陸夫人的面色愈加緩和,聲音也親和不少:“平陵侯夫人特意提到了你,不去總是不合禮數(shù)的。至于禮儀,你也不用擔心。到時候你跟著我便是,沒人問你你就不要開口,盡量不要引起人注意。有人問話,你便看我的意思行事。反正有任何事情,都有母親擋在你前面?!?p> 言盡于此,陸染月也不好再說什么,要是一再推脫,恐又令陸夫人心生懷疑。
先應下來,回頭再想想辦法。
“染月一切都聽從母親的安排?!?p> “那行了,你就先回吧。到時候母親會提前把要準備的東西給你送過來,晚些時候再叫沈媽媽秦媽媽來教教你一些基本的禮儀?!?p> “是。”
陸染月帶著雪屏離開后。碧荷替陸夫人捏起肩膀。
陸夫人半瞇著眼睛,問碧荷:“你覺得七小姐怎么樣?”
碧荷跟了夫人多年,知道陸夫人是在認真問她的看法,她也不掩藏,直說道:“七小姐看起來挺老實,也怯弱?!?p> 陸夫人點點頭,是認同她這一說法。
“…不過,七小姐回府也才不久,奴婢覺得夫人還需多觀察一段時間。現(xiàn)在不好立即就下定論。”
碧荷是估摸著陸夫人的心思在說話,她對陸夫人很了解,知道她沒那么容易信任別人,尤其是可能威脅到她親生女兒的人。
“你說的是。七小姐說去莊子上找老齊頭兒的事情,你等下就安排人去莊子上核實一番。”
盡管有秦媽媽的證言,陸夫人還是覺得有必要再問問清楚。
“是。”
很快莊上就來人回復,那管事和老齊頭都說,七小姐是去問了怎么培土,且七小姐也顧及到了大家小姐的身份,全程戴著面紗。
寧州也確實有名花赤羽,這個何靜繡是知曉的。
陸夫人怪自己該弄清楚再問莊子的事情,差點叫人看了笑話,若是被陸政玄知曉了,怕是會覺得她給陸染月小鞋子穿。原本兩個人為了平陵侯夫人邀請陸染月的事情意見不合,就已經(jīng)弄得夫妻之間有了嫌隙。
又嘆自己可能最近太敏感了,想想陸染月也是可憐,在外長到那么大,回到陸府和誰也不親近,對京都也是陌生得很,才想出要種花來討好她。也是個有點小聰明的,看得清局勢,知道該討好誰。
有小心思不怕,怕就怕心思深不可測,才難以對付。
看她剛聽聞要去平陵侯府的反應,真是上不了臺面。
今天這一番周折下來,陸夫人倒放心了,陸染月果然如同她判斷的,是個好掌控的丫頭。
這邊事情才稍微告一段落,那邊陸映月便已經(jīng)差人打聽起正院的情況。
“說是七小姐去莊上是為了找老齊頭兒問培土的方法,想要在京都種出一種原本只長在寧州的牡丹赤羽,以此來討夫人歡心?!北烫铱搓懹吃履樕缓?,小心翼翼答道。
“只是去問培土?”
“嗯。我聽姐姐是這么說的,她找人去莊上問了。據(jù)說七小姐是從秦媽媽那里知道老齊頭兒的,秦媽媽也作證說七小姐詢問她的事情?!北烫沂潜毯傻挠H妹妹,原本也是在陸夫人身邊伺候,后來陸夫人嫌棄陸映月身邊的丫鬟不得力,便讓她來伺候映月。
鄉(xiāng)野旮旯來的丫頭,就會使這些小手段。
“不過,姐姐說,夫人誤會了七小姐,大約心中有點不好意思,便順道將平陵侯夫人邀請的事情告訴了七小姐……”
陸映月握著杯子的手,漸漸收緊了力氣,指節(jié)都泛了白,面上還是一貫的冷冰冰,沒什么表情。
碧桃看陸映月的臉色,猶豫要不要繼續(xù)說下去。
“這么說來,母親最后還是決定要帶她去了?”陸映月還不知道陸政玄與何靜繡爭執(zhí)的事情。只當是何靜繡臨時做的決定。
“是了。不過七小姐當真是膽小,她竟然跟夫人說能不能不去?”
陸映月抬頭盯著碧桃,確定她是沒有聽岔。
“她不愿意去?”
“嗯,她說她怕去侯府不懂規(guī)矩,萬一招惹平陵侯夫人生氣,惹怒了爹爹將她送回寧州?!边B碧桃一個丫鬟都覺得七小姐太窩囊了,說到這里竟然還有些興奮,“沒想到七小姐這么沒志氣,成天就擔心這些事情,豈不知,若是能去平陵侯府,得了侯府青眼,還怕被送回去……”
話出口了大半,碧桃才發(fā)覺陸映月面色不善,自知失言,趕緊住了口。
她踩到了陸映月的痛處,一下緊張起來,怪自己這張嘴,小姐的處境已經(jīng)夠不好了。
“小姐,”
陸映月卻沒打算深究,只是追問道:“那最后呢,她到底去還是不去?”
“夫人叫她不要擔心,到時候萬事有夫人指點。她便沒再推辭,應了下來?!?p> 倒是小瞧她了,起初陸映月也覺得她那些小動作上不了臺面,現(xiàn)在看來,焉知不是以退為進?
沒想到陸府走了一個陸臻月,又來一個陸染月。陸映月從來都心高氣傲,打心底看不上這些庶女,然而過去陸臻月在,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臻月身上,她這個嫡女在府里的位置不尷不尬,如今這個陸染月,也不像是個省油燈。
陸映月深吸一口氣,目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才道:“碧桃。”
“小姐?”
“等下陪我去下夫人那邊吧?!?p> “是。”
這邊陸綰月、陸若月也分別得到消息,平陵侯夫人邀請的事情,陸夫人已經(jīng)通知陸染月了。
陸綰月一副看戲的心態(tài),平陵侯府請不請陸染月她沒那么在意,反正平陵侯家的事情不管落到誰身上都不會落到她身上就對了,這點陸綰月看的很清楚,也想的很透徹。她不過是巴不得這府里亂點,否則這日子太平淡了也是沒意思。
至于陸若月,她則與陸綰月心態(tài)完全相反,府里平平靜靜最好,還有兩個多月她就要出嫁,她的婚事不易,在此之前千萬不要出什么事情。然而陸染月的突然歸來,總讓她心神不寧,每天過的如驚弓之鳥。
這兩日聽聞平陵侯夫人突然來信,又聞陸染月到莊子上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雖與她無甚關系,但府里有什么風吹草動,她都擔心的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陸染月長的太像陸臻月的關系。
臻月啊臻月。
“惟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标懭粼锣止局?。
“小姐你怎么了?”秋蝶見她臉色蒼白。
“沒什么。”
“小姐是要做新嫁娘的人,該高興些、喜氣些才好?!?p> “唉,說的也是?!?p> 陸若月勉強露出笑容。是啊,喜氣些,等到嫁出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