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趕到寸心茶肆。
徑直上了二樓,走道盡頭的里間“山風”門口,袁瀟站在一側(cè)。見到映月與碧桃,袁瀟神色一怔,他以為來的會是陸染月,沒想到卻是映月。丫鬟倒是上午給他捎信兒那個,難怪他之前詫異為什么不是慶兒。
袁瀟不知道映月以染月之名約見肖意慎的事情,只當自己弄錯了?,F(xiàn)在人已經(jīng)到了,他也不好當她面進去找公子確認。
“公子,陸姑娘到了?!痹瑸t通報后,替陸染月推開了門,等她進去,再將門輕輕拉上。碧桃自然與袁瀟一樣,守在門外。
肖意慎正站在臨窗的位置,強迫自己看街道上的小商販,以此轉(zhuǎn)移自己注意力。否則他幾乎難以抑制心中的狂跳——自上午收到了染月的信,他整個人都處于極其激動的狀態(tài),完全沒心思做別的事情,一心等待下午見染月。
想起自己初見染月時,唐突的舉動嚇到了她。肖意慎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聽見她來了,深吸一口氣,故作平靜的姿態(tài),慢慢轉(zhuǎn)過身。
他又清瘦了,想必是日日思念臻月而茶飯不思。映月心底涌上一陣酸澀。她曾無數(shù)次在腦海里刻畫著他的樣子,他的眉眼、他春風和煦的笑、他翩翩公子的姿態(tài)。
映月看見他眼中的自己,此時他的眼里,只有她。
然而映月也瞧見了他眼中的星光,在看到是她的那刻,熄滅了。
“陸映月?”肖意慎不可置信地問。
“怎么是你?”
肖意慎邊問,邊往映月身后看了看,確定她身后還有沒有跟著染月。
“別看了,只有我。染月不會來了?!币姷剿麜r,映月心里還生出一絲愧疚,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做的事。但是現(xiàn)在肖意慎的反應,把她最后一星半點的猶豫也消磨了。
“你來干什么?”
肖意慎瞬間變了臉,直瞪瞪看著她,話中都是質(zhì)問的語氣。莫不是她偷看了染月寫給他的信?再想出什么法子纏住染月,不讓她來赴約。
“染月讓我替她來的?!?p> “不可能!”
映月不理會肖意慎的質(zhì)疑,自顧走到茶桌前坐下。
“有什么不可能?我站在這里,而非染月,就足以說明一切?!?p> 為了讓他相信,映月又道:“不止如此,你寫給染月的信,我也都看過?!?p> “每一封,每一個字我都清楚。若你不信,我甚至可以背出其中的內(nèi)容給你聽?!?p> “背就不必。你是怎么看到的?”肖意慎的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就差直言指責映月偷看。
映月無視他的慍怒,淡淡道:“染月親自給我看的?!?p> 肖意慎聞言,腦海中像是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他寫給染月的信,是斟酌又斟酌,推敲又推敲,是獨獨寫給染月一個人的。她怎么能隨意給陸映月看?
“為什么?”
“還不夠明白嗎?”映月冷笑一聲,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你給染月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她知曉你與臻月的事情,不愿意做臻月的替身。才求助于我,讓我?guī)退朕k法?!?p> 肖意慎想起靈梔說,染月與映月似乎關系很好……沒想到靈梔一語成讖,映月如今真的成為了他與染月之間的阻礙。
“今天的確是她約見你,然而她也的確一開始就沒準備來見你?!?p> “我受她的委托來告訴你,別再糾纏了!”
聽她一席話,肖意慎如墜冰窟,頹然坐在凳子上,久久說不出話來。就在映月進門的前一刻,他還滿懷希望,以為染月終究是被他打動了。不過短短片刻,處境竟然就已天翻地覆。
究竟還是一翻深情枉付……
映月瞧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饒是面上鎮(zhèn)定如常,內(nèi)心卻早已波濤洶涌,酸楚、委屈、痛苦的情緒涌上心頭,她的難受,一點不比肖意慎少。
“染月不愿做別人的替代,有人卻期盼著這樣的機會而不得。你……就真的不愿意回頭看看始終等著的我嗎?”
映月埋頭低聲道,與先前的強硬不同,聲音也柔和下來。
“啪嗒。”一滴淚水落入茶杯中,將碧綠清澈的茶水激起一層層漣漪。
她的冷漠、驕傲、無所謂,她所有的偽裝,在此刻,在他面前,再也難以繼續(xù)維持。
肖意慎猛地抬頭,一臉詫異地盯著她,“你什么意思?”
映月拿起手帕,拭去眼角的淚痕,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才開口幽幽道出一段珍藏在心底多年的往事。
“十一年前,花朝節(jié)。那年天暖的特別早,因而花開的也比往年早,南方進貢了大批鮮花,是最美的一年花朝,我們那時候小,正是好奇貪玩的時候,姐妹幾個便想去節(jié)上瞧瞧熱鬧。不巧正遇家里遷居,府里事情多,爹爹任上公務也忙,娘便遣了府里的媽媽帶大姐、二姐、我,還有臻月,一起去看看熱鬧。花朝節(jié)上人特別多,媽媽一個人要顧我們姐妹四個,有些照顧不過來。我看著節(jié)日里新鮮稀奇的玩意兒入了迷,竟然與她們走散了,那時又是傍晚,媽媽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等我回過神來時,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再也沒有我熟悉的身影。我不記得回家的路,嚇壞了,一個人邊哭邊到處找趙媽媽,找姐姐妹妹們……”大約是因為回憶起了傷心事,映月的臉色越發(fā)蒼白。
肖意慎不明白她現(xiàn)在所說的這一切與他有什么關系,但看映月此刻的樣子,亦不便打斷。便等她繼續(xù)說下去。
“怕遇上壞人,又怕再也回不到爹娘身邊,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年幼的我整個人都嚇傻了。就在那種情況下,我遇見了一個人,一個幾乎改變了我命運的人。那個時候,他也還只是一個小小的少年吧,他穿著一身玉白錦袍,頭發(fā)用玉石絲帶在頭頂上束成個髻,身后跟了幾個隨從。像神仙童子一樣,出現(xiàn)在我面前,問清我為什么哭,安撫我的情緒,帶我找到了路,送我回了家。時隔多年,我還記得那天遇見他的每個細節(jié),那天的夜很黑,顯得星星格外的亮,而他的眼睛里,也像那天上的星子,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送我到家門口后,告訴我說,他從小在京都長大,對京都很是熟悉,以后我有什么難事,都能去找他。”
說到這里,肖意慎心里猜測,難道映月說的那個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