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與大洋
不知道多少日夜之后,同行的人都欣喜起來,寶子告訴我說再過幾日就能到了北平府。
北平府的名字是秀才老頭告訴我的,我們之前都叫那個地方京城。我學(xué)會了一個新詞叫革命,老頭說皇上退位就是因為革命,所以京城也革命了叫北平,而且他說革命不是個好詞,以前私塾里面沒有這個詞,四書五經(jīng)史記大學(xué)之類的書里面也沒有這個詞,這詞是東洋傳過來的,可是這個詞帶來了戰(zhàn)火,帶來了饑餓,也讓我們這些人居無定所,或者行乞或者逃荒都是因為這個詞,在他的描述中我懂得,革命不好,甚至比那些作威作福卻從來不肯給我們?nèi)酉氯魏纬允车难蠊碜舆€要不好。
我懵懂的知道革命的壞處,老頭依然喋喋不休的描述著沒有革命之前他的輝煌歷史,當(dāng)年秀才的身份是如何讓他作威作福雄霸一村的。我曾經(jīng)不解的問過老頭為什么總喜歡和我聊這些,我是同行中最不起眼的那個,為了掩飾自己女孩子的身份,我能多低調(diào)就多低調(diào),除了掙搶吃食比很多人略有天賦以外,我毫無過人之處,甚至害怕暴露自己從不多言語的。老頭用奇妙的眼神望向我,他說我不了解自身價值真的是暴殄天物,又說會讓我在合適的機(jī)會飛黃騰達(dá)!我懶得繼續(xù)問他,飛黃騰達(dá)?我?一個不敢暴露性別的小乞丐?那還是算了吧!他半仙兒的樣子讓我懶得再對話,畢竟他自己還衣不裹腹呢。
漸漸開始發(fā)呆,想到昨天寶子給我私藏的半個餅還在我里褲的腰間藏著,就準(zhǔn)備結(jié)束老頭這段慷慨激昂的話題,趕快去找寶子吃我們這兩天來的唯一食物。
這時候不遠(yuǎn)處來了輛車隊,不是馬車,是好幾輛汽車,前面是軍用吉普,后面的是輛克萊斯勒??吹杰囮牭囊祸?,同行的伙伴們蜂擁而上,根本不在乎車隊會不會沒有減速的情況下把人撞飛,因為這個時候車隊代表著活下去,無論扔下來的是銅板還是吃食,都可以讓我們多保住幾天性命。而且車隊里面可是有一輛克萊斯勒的,革命者開別克,要大洋找克萊斯勒,這可是我們這群人中的一個傳說!曾經(jīng)一位乞討的前輩遇到克萊斯勒汽車上扔下來過大洋,從而便擺脫了顛沛流離的生活。我沒見過真正的大洋,但是對這個大洋確是如雷貫耳,如果能得到一個大洋,那我情愿被那輛車撞飛。
跑向車隊的過程中我被寶子攔住了,他說不能再上前,他覺得會有血光之災(zāi)。這個臭小子經(jīng)常會有些完全不準(zhǔn)的第六感,因為他這個第六感,我們已經(jīng)錯過好幾次車上的人好心給的吃食了,而且寶子在這種第六感爆發(fā)的時候是個極端的悲觀主義者,對于好心的人總是抱著懷疑態(tài)度,對于人家的正面動機(jī)以及正面動機(jī)產(chǎn)生的吃食欠缺信心;經(jīng)常會在沒有跑過去搶吃食之后,對著看那些拼命往嘴里塞食物的同行伙伴們的我流口水的樣子,他并不會遺憾或者內(nèi)疚,而是深切悲痛那些人被下毒后的慘劇,雖然這種慘劇從未發(fā)生過,而這次我眼看著克萊斯勒飛馳而來,他又開始拉著我往反方向狂奔了。
我們大概跑出去很久,可實際也就是兩三百米吧,你不能指望兩個兩天沒吃東西的孩子能有著多大的爆發(fā)力,寶子一直到一個小土坡后面才停下,我已經(jīng)累的氣喘吁吁爬不起來了,可停下的第一時間我居然不是罵他,而是趕緊摸摸里褲腰上纏著的那半張餅是否存在。我調(diào)侃的問寶子這次大伙兒又會是什么下場,并且把那半張餅從褲子里面掏出來,坐下準(zhǔn)備分享吃食的時候,我們忽然聽到了槍聲——砰!
一陣寂靜后接著的是一陣哭喊聲,我呆在原地感覺動彈不得,整個拿著餅的手止不住的抖了起來,和寶子面面相覷,寶子說了三個字:革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