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淺只覺得有一雙靈活冰冷的手,死死地揪扯住了他的靈魂,尖利的指甲陷入其中,神魂越是掙扎痛苦,那雙手便越是用力撕扯,用盡各種方法各種角度折磨他。
他耳邊或者說是腦海里有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怒吼、嘶喊、哭泣、尖叫等等!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
“我恨你!我恨你!”
“求求你放過我吧!”
無數(shù)的負面情緒幾乎要把他淹沒了,徐子淺無法理性地思考發(fā)生了什么,最后的倔強還在支撐他不要跟著叫喊出來,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時候,卻聽到洛璟說:“陰陽,夠了,我沒事。”
洛璟是這世間唯一一個可以跟陰陽接觸的人,一把扯過那團霧氣,他知道好歹,嘴里道謝安慰:“我知道你是為我出氣,但是徐子淺也只是為阿青鳴不平,你不必——”
“不必什么不必?”陰陽暴脾氣地吼著打斷:“別人都欺負你把腳蹬你臉上踩了!你還在關(guān)心人家踩的舒不舒服?!你是不是有病?你就是那本溫想寫的《才子佳人》里的白蓮花!你咋誰都能護著呢你誰啊你?你每天承受的咒毒惡魂比這孫子這會兒受的不得多個幾百倍!”
說完陰陽氣哼哼地往林玉輕的方向一鉆,指著她開始罵罵咧咧:“還有你,你出去!白澤氣息那么純正我都沒辦法真正教訓(xùn)這個出言不遜的臭小子了!老子被打造出來的時候這世上還沒有徐這個姓呢!拽什么拽長得跟個娘們兒似的!”
他還沒解氣,徐子淺受到的威壓和糾纏卻因為他注意力沒集中消散了,他的怒罵一字不落全部進了耳朵,徐子淺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陰陽見他恢復(fù)了正常,冷笑一聲,凝聚出一只手,大拇指朝內(nèi)指著自己,對著徐子淺氣勢洶洶的喊。
“老子就是這天底下至陰至邪的上古兇刃!死在老子刀口的不論惡善、不論老少婦孺,少說上千人!”
“但是老子,只是一把刀!”
陰陽又指著洛璟,怒氣沖沖地說:“得有人用,不然我就是塊兒廢鐵!”
“用的人是什么樣的,我就是什么樣的!”
說著,他伸手捏住洛璟的臉,捏變形了之后說:“就他?我呸!”
“他長這么大就沒殺過人,打架都靠刀鞘!還都是為了救人,給我氣的!”
“真是毀了老子千萬年積攢下來的惡名!”
說完他還想罵幾聲徐子淺,洛璟拍開他捏著自己的手,勸道:“陰陽,消消氣。”
雖然生氣,但是洛璟那樣好言相勸,陰陽的脾氣也下去了大半截,他還是鉆回了刀里,林玉輕見狀“嘖嘖”兩聲,徐子淺聽到這兩聲咋舌,便覺得自己臉上更是無光,轉(zhuǎn)身就跳出了馬車。
他這一走,林玉輕還覺得沒什么呢,然后猛地意識到。
天呢,洛璟剛剛不是還在生氣呢嗎?
她悄咪咪地瞟向洛璟,只見他正擰著眉頭安慰陰陽:“你別太生氣了,我看徐子淺也是無心的,不過是逞一時意氣?!?p> 陰陽不甘心地說:“你剛剛不是還叫人家徐大俠嗎?現(xiàn)在就開始全名全姓地叫了,還不是照樣不喜歡他這種人?!?p> 洛璟下意識反駁:“我那不是因為他差點砍到白——”
說著,他想起了這茬,幽幽地瞪向林玉輕。
“我我我......”林玉輕罕見地結(jié)巴了一回:“我知道錯了。”
洛璟見她委屈巴巴的模樣,心里的氣消了大半,可那即將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懼仍然縈繞心間,他板著臉,最后實在是板不住了,疲憊地嘆口氣:“你下次不要這樣,就算我被砍到了,我也能用咒毒恢復(fù)。”
這下林玉輕覺得愧疚極了,這個人一直在盡力保護身邊的人,已經(jīng)背負了師父中毒的噩耗,林玉輕如果真的在他面前出事,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兩個人和解了,林玉輕幾次三番保證自己再也不會以身涉險了,洛璟才顯出了一點安心的表情。
晚上到了,王鏢頭問要不要趕夜路,林玉輕說盡早到秦州,王鏢頭應(yīng)了一聲,就開始排班準(zhǔn)備趕夜路。
六天后,他們終于到了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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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是文人騷客心中的浪漫水鄉(xiāng),一條運河縱橫切開巨大的城池,縱流曲折,常在秦州駐扎的人常能看到人們利用水路行商、運輸、叫賣等等,是繁華的上京難得見到的奇異景象。
秦州州牧是父母官,清廉正直,民聲頗高,上任后大興水利,又有商賈謀算的才能,把秦州建設(shè)的十分好。
這會兒他們進城倒是沒有什么阻礙,守關(guān)的侍衛(wèi)看了看文書,見是白家的商隊,臉上帶著笑:“是白家的諸位,我家大人說了,各位路途辛苦,已經(jīng)在州牧府上設(shè)立了接風(fēng)宴,還請諸位賞光去用個便飯。”
白家商隊去哪里都算是客卿,這番邀請本無什么異常,林玉輕卻帶頭謝過,笑道:“此時尚早,我們用飯的點帶些禮物前去拜訪,好不容易來趟秦州,想要策馬周游一圈子看看。”
守關(guān)的衛(wèi)兵自然不會阻攔,秦州好客,林玉輕先是興致勃勃地順著河流周游來一圈,又圍著州牧府周遭的商戶轉(zhuǎn)悠了一圈,倒是當(dāng)真買了許多禮物,等她逛夠了,到州牧府到的時候天都黑了。
州牧一家三口,熱情好客,準(zhǔn)備了許多秦州本地的特色菜肴,特別是一道鮮鯽魚燉的湯,林玉輕開心地喝了三碗。
深夜她都要躺下了,朵喜才回過神來:“少爺!不是來辦正事的嗎?”
林玉輕斜了她一眼:“急什么?連續(xù)趕路將近八天,你不累嗎?”
累倒是累啊,朵喜呆呆地抱來被子,見林玉輕都睜不開眼睛了,索性就隨她去了。
第二天清晨,趁著州牧還沒去工作,林玉輕出來給他看了周云君給的玉牌,只見州牧那憨厚的臉一下子肅穆起來,竟然對著玉牌直接跪了下去。
這時只有林玉輕在這里,其余的人都還在休息,她臉上只蒙著面紗,倒也懶得遮掩,只是沒想到周云君給自己的,是權(quán)利這么大的東西。
“見玉牌如見三殿下?!敝菽燎f重地磕了個頭:“殿下千歲千千歲。”
這樣的朝禮林玉輕齊全地受下了,她笑道:“州牧手上可有死士?”
州牧愣怔了一會兒,心里猛的一抽,背后起了薄薄冷汗,不禁誠惶誠恐道:“不知這位公……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因為這些事是林玉輕教周云君做的,大啟明文規(guī)定,各州各縣官員不允養(yǎng)私兵,只能用大啟分撥下來的正規(guī)軍,若是秦州州牧府上養(yǎng)有死士的事情暴露,州牧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可是周云君是需要這些屬于自己的力量的,林玉輕無視州牧的惶恐:“我有這玉牌,能否差遣那些死士?”
“這、這……”州牧抬起袖子擦擦汗:“自然是可以的,不知小姐想讓我等做什么?”
“州牧可有秦州地圖?”
“有、有。”
州牧趕忙去找,不一會兒就拿來一張地圖出來,林玉輕看了看,從一旁的桌案上拿來了沾滿了墨水的筆,對著圖開始圈。
以州牧府為中心,約莫十幾個地方,有疏有密沒什么規(guī)律,州牧卻越看越心驚,這些地方都屬于必經(jīng)之路,看似沒有規(guī)律卻并無什么視角盲點,站在那里便能把周圍的景致全部收入眼中。
看來白日里這伙人說是游歷,實則把這些地方對照著地圖摸了個明明白白。
林玉輕不是很在乎他人的反應(yīng),隨手把筆丟進洗硯里,說:“一處派四人,攏共十五處,六十人,只用站在這個地方,但凡是看到可疑人物,就放這個?!?p> 她從懷里掏出一個竹筒,火藥的味道傳來,州牧以為是用來發(fā)出信號的煙花,卻發(fā)現(xiàn)沒有拉火繩。
“我不讓你的死士做別的事情,”林玉輕指著這個竹筒:“等下我會給你十六個,遇到奇怪的人,比如黑衣人,比如飛檐走壁的人,比如襲擊你們的人,無論什么樣的,不用管別的,用力向上空投擲這個東西就行。”
州牧愣了一下:“十六個?”
林玉輕笑嘻嘻的。
“還有一個,要州牧大人拿著啦?!?p> ————————————————————————————————
朵喜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林玉輕居然已經(jīng)收拾好了,正坐在房間里等眾人醒來,害怕旁人看見,連忙湊過來給她上妝。
她手快,一刻鐘的時間便給林玉輕拾掇好了,一伙人即刻就去了城郊,那處據(jù)說是隱藏神秘人的宅院里空無一人,林玉輕看了四周,蹲在地上看了看屋里燒火的灶爐。
“剛剛才走?!痹顮t里面的炭還有微微的火星,水漬在外,看來是有人慌慌張張地想要澆滅火。
徐子淺看了看:“要我去追嗎?”
林玉輕卻搖頭:“不用,現(xiàn)在才撤離的話,不出我所料,應(yīng)該很快就要找落腳的地方,就在附近農(nóng)戶里搜查一下吧?!?p> 帶路的州牧府侍衛(wèi)好奇問:“這位小公子何出此言?要是我為了躲人,肯定要抓緊時間跑???”
白衣小公子耐心地解釋:“你知道為什么那些作亂的流民,會這么容易就改邪歸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