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里,朱祁鎮(zhèn)看完奏章,伸了個懶腰,道:“小四,去叫張寧過來?!?p> 旁邊,王振將朱筆放在筆架山上,張嘴想說什么,聽到這話,臉色一沉,道:“陛下還是少和這紈绔子弟混一塊兒的好?!?p> 你和他在一起,就沒有好事。
朱祁鎮(zhèn)道:“朕問問紡織廠的事?!?p> 不是前天才開業(yè),約定五天送一次布進宮嗎?這還沒到時間呢,問什么問?王振道:“陛下當把心思放在社稷上,切勿為些些小事勞神?!?p> “紡織廠作為試點,怎能說是些些小事?朕正是為社稷才叫張卿過來?!敝炱铈?zhèn)轉(zhuǎn)頭對站在一旁,想去又不敢去的賈小四道:“快去。”
“是?!辟Z小四應(yīng)了一聲,飛快出殿去找外頭當值的張寧了。
王振這個氣啊,張寧是老天派來和他作對的吧?自從他莫名其妙出現(xiàn)后,皇帝就不怎么聽話,現(xiàn)在倒好,還頂嘴了。
要知道朱祁鎮(zhèn)一向尊他為師,對他的話從沒違逆,更從沒還過嘴,王振早就習(xí)慣自己說什么是什么,也就礙著太皇太后過于嚴厲,不敢做得太出格。
眼看皇帝不好控制,他又氣又急,恨不得把張寧碎尸萬段,剪除這個眼中釘,無奈皇帝對他頗為回護,無法動他。王振目送賈小四的背影出了殿門,心頭浮起刺殺張寧的想法。
朱祁鎮(zhèn)見他眼中兇光陡現(xiàn),心頭打了個顫,道:“先生想做什么?”這樣的王振,他很陌生。
王振厲聲道:“陛下該當親賢臣遠小人,怎能跟這種小人混在一起?”
“朕文有三位楊卿,武有張卿,朝中盡是賢良之輩,先生怎能這樣說?”朱祁鎮(zhèn)委屈啊,這不是說朕是昏君嗎?
三楊……王振沉默了,三楊他無法憾動,可皇帝挨訓(xùn)還振振有詞,卻是張寧教唆的。讓馬順調(diào)他遠赴瓦剌當密探,暗中置他于死地辦不到,只好讓馬順派人在京城殺了他,怎么做得無聲無息呢?
他正盤算,張寧進來了。
張寧一進門就覺得氣氛有些異樣,朱祁鎮(zhèn)臉有不愉之色,王振則神色不善地看他,兩人眼神隔空碰撞時,眼中還閃過兇光。
他想殺我?張寧心中有所明悟,先向朱祁鎮(zhèn)行禮:“參見陛下。”
“卿快坐。”朱祁鎮(zhèn)道:“朕幾天沒有出宮,不知紡織廠如今怎么樣了?”
那天剪彩回宮后,朱祁鎮(zhèn)被王振一頓訓(xùn),因而這兩天一直沒有出宮。以前沒覺得王振嚴厲有什么不對,現(xiàn)在和張寧相處久了,他便覺得王振太過嚴厲,和他在一塊兒有些不自在,還是和張寧在一起更輕松。
見王振對張寧怒目而視,他接著道:“先生先去忙吧。這里不用你侍候?!?p> 不用你侍候!你將咱家當成什么?王振受優(yōu)待慣了,一聽這話頓時勃然大怒,又覺在張寧面前沒有面子,拔高聲音道:“你說什么?”
張寧冷冷淡淡道:“王公公,陛下面前,哪容你如此粗聲大氣?你在訓(xùn)斥誰?”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這位可是皇帝,你只不過是一個奴才罷了。
如果眼神能殺人,王振早就將張寧殺死一千遍。他氣得渾身發(fā)抖,突然朝張寧撲了過去,張寧閃身避過,他因為用力過猛,整個人撲向官帽椅,胸腹硌在椅背上,好不疼痛。
張寧微笑道:“王公公怎么跟一張椅子過不去?”
王振差點背過氣去,疼的。他好半天才緩過來,轉(zhuǎn)過身怒指張寧:“咱家跟你不共戴天。”
一直冷眼旁觀的朱祁鎮(zhèn)道:“先生氣量大了些,何必呢?!?p> 王振差點沒氣暈,他掛在椅背半天,皇帝學(xué)生沒過來攙扶他不說,還指責(zé)他的不是,這還是往日那個學(xué)生嗎?
張寧笑得更愉快了,道:“王公公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氣?你這么大年紀,跟一張椅子較什么真呢?”不說他對自己動手,只說他拿椅子出氣。
王振怒喝在殿角侍候的賈小四:“你是死人嗎?”看他半天動不得,還不趕緊過來扶他?
賈小四心里暗笑,覺得還是張寧有辦法,把這位不可一世的秉筆太監(jiān)治得死死的,臉上卻誠惶誠恐,先向朱祁鎮(zhèn)哀求:“陛下,容奴才扶王公公下去休息吧。”
“可以?!敝炱铈?zhèn)點頭,心里不免感慨,王先生太跋扈了,連一個小太監(jiān)也不如啊,小太監(jiān)還懂得先征求朕的意見,王先生卻當著他的臉向張寧動手,簡直是目中沒有朕這個皇帝。
賈小四應(yīng)了一聲,上前扶起王振,道:“公公,可要請?zhí)t(yī)?”
王振怒道:“還用說嗎?”他胸腹疼得厲害,也不知硌壞沒有。
“是是是,小的這就扶公公回房歇息,再去請?zhí)t(yī)。”賈小四邊扶他往外走邊道。王振有幾個干兒子,不過賈小四還在觀察當中,不曾認下。
王振哼了一聲,以前覺得這小子機靈,就是年齡小,還得調(diào)教,現(xiàn)在看來,哪里是機靈,不過是運氣好,一些事辦得對他脾氣罷了。他想認自己當干爹?做夢去吧。
兩人慢慢離開,朱祁鎮(zhèn)站在殿門口看著走到院中的王振,只覺那依然挺直的背影有些刺眼。閹人打從進宮便要服侍宮里的主子,一直佝僂著腰,久而久之腰便直不起來,只有王振的腰一直這么直。
自己尊他為師,錯了嗎?朱祁鎮(zhèn)有些恍惚,久不曾想起的父皇慈愛的臉慢慢浮現(xiàn)心中,父皇對他也不曾如此嚴厲。父皇一直很慈愛,只是忙于政務(wù),沒有多少時間陪他。
想起父皇,一股暖流流遍他的全身。他聲音低沉道:“朕很久沒有祭拜過父皇了?!?p> 皇帝祭祀時間是固定的,到了日子朱祁鎮(zhèn)肯定會去太廟祭拜歷代皇帝,其中自然包括先帝朱瞻基。他為什么會這樣說?張寧念頭電轉(zhuǎn),斟酌道:“陛下,天下唯父母愛子之心無假,其他的,多少會摻雜一些別的因素?!?p> 王振是在利用你,你知道嗎?最后一句,張寧沒有說破,他相信有前一句便足夠,朱祁鎮(zhèn)會懂。
梁可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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