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侍衛(wèi)和我之前見到的其他侍衛(wèi)，并沒有多少不同，只是在他露出來的額頭上，橫著幾道看上去和我很像的，縱橫交錯的傷疤。
見到我那張面目全非的臉，他愣在當?shù)?，好看的眸子里是我看不懂的痛苦和心疼，半晌后，他方才反?yīng)過來似的，像受到什么猝不及防的刺激似的，身體有些顫抖地開口：
“你怎么知道，我并不是啟圣帝派來，給你傳信的？”
是的，他的情緒變化，我是通過他的眸子，看出來的。天啟所有的侍衛(wèi)，臉上都會帶一個遮住眼睛以下面容的，玄鐵打造的，黑色面罩。
據(jù)說這個傳統(tǒng)，是從天啟的開國皇帝，寒天放那里延續(xù)下來的，據(jù)說在他還沒統(tǒng)一這片大陸的時候，這里是一個由女子統(tǒng)治的，母系帝國，這個帝國的女子之所以可以處于統(tǒng)治的地位，是因為她們身上有男子不具備的，可以與冥界相通的，陰極靈力，這種靈力如同法力，讓這些女子可以處于半神的狀態(tài)，讓凡體肉胎、無法擁有這種靈力的男子，淪為螻蟻，任她們控制操縱，但這些女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長相極美，且喜歡把長相俊美的男子，作為她們的夫君人選。
為了與她們對抗，寒天放將整個大陸所有受壓迫的男子聚集起來，行成一支席卷全國的大軍，和女皇統(tǒng)治下的女子軍隊，進行了數(shù)場激戰(zhàn)，最后，為了取得這場男子與女人的對決的勝利，寒天放總結(jié)以往戰(zhàn)斗失敗的經(jīng)驗，一面命人使用計謀，毀掉了帝國與冥界相通的道路，并且為了防止自己手下的士兵墮入對方的美人陷阱，讓他們戴鐵面罩進入戰(zhàn)場。
后來，這個帶面罩的習俗，就在天啟延續(xù)了下來。
“因為，你在剛才與那個宮女頭的對話中，露出了破綻。”
“什么破綻？”
“還記得嗎？剛開始，你對我的稱呼，不是娘娘，而是有魚——整個天啟，在啟勝帝近期的殘暴統(tǒng)治下，除了他本人，已經(jīng)沒有人，敢直接稱呼我的名諱了，除非他不想活了，所以我斷定，你并不是啟勝帝手下的人：既然不是他的人，自然就不存在什么替他全信之類的事情?！?p> 但是，在不確定他是敵是友的前提下，我還是沒有戳穿他，而是選擇在他故意屏退所有宮女的、看上去心懷不軌的危險情況下。
讓他進來，是因為，我想賭一把。
賭他，不是來殺我的。
因為現(xiàn)在的處境，對我而言，可以逃出的機會，比可以繼續(xù)在這個囚籠里生存的機會，更重要。
聞言，那個侍衛(wèi)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眼中劃過一抹豁然開朗之色。
“有魚，自上次分別以后，你真的變了很多是的，我確實不是來傳信的，我是來救你的?！弊⒁曋业哪?，侍衛(wèi)百感交集地開口，將遮擋住自己面容的鐵面罩，摘了下來。
“是……是你？”看到來者的面容，我不由得驚呼出聲：
來救我的人，竟是何蕭。
自從他辜負了綠蝶的一番情深過后，我就再也沒有主動找過他，而從那日分別至今，又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事，如果不是他再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都已經(jīng)快忘了，自己還有這么個舊相識在。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自從你離開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得到過你的音訊，后來聽說柳城出了一個會魔術(shù)的人，被啟勝帝抓了起來，我以為那個人是你，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來找你了?！?p> “可是……可是你怎么來到這里的？你可是一個，沒有任何官位和背景的，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啊……”打量著面前的人，我難以置信的開口，說到這里，想到了什么的，既害怕又掙扎地，將目光掃過何蕭的下體，“難道……難道……”
難道為了救我，他、他宮了自己，做了太監(jiān)？？！可是……
“不是你想的那樣，”順著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下體，何蕭臉上一紅，羞澀而有些無奈的開口，“我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加入了天啟軍機處，有人要進宮傳信這件事，就是我在軍機處探得的，然后半路將那個信差掉包，扮成他的樣子混進宮里的?！?p> 掉包，扮成？？？我訝然挑眉，不無錯愕地看向面前的男男子，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個在我印象中，溫潤如玉，體貼善良，寧可傷害自己，也不忍心傷害別人的陽光一般的少年，有一天竟會為了自己的朋友，做出“掉包”和“假扮”這種，與自己的本性截然相反的事？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下意識的問出聲。
“沒什么，”聞言，掩飾什么似的，何蕭開口道，將自己從袖口處露出的半截手腕，怕被我發(fā)現(xiàn)什么似的，用力地向袖子里縮了縮，“趕快離開吧，一旦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就走不了了?！?p> “不走！”覺察到他的逃避，我厲聲道，不由分說的伸出手，拽過他意圖遮掩的手腕，看到了他手腕上那一道又一道，和我的臉上一樣，已經(jīng)形成疤痕的，再也去不掉的傷疤。
想被兩個百斤重的大錘，前后夾擊了一下，胸口響起一聲沉悶的轟鳴聲，夾雜著絲絲鈍痛：
“我竟然忽略了，你雖然沒有考取功名，卻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能憑自己的能力加入整個天啟至關(guān)重要、英才云集的，唯一一個軍機處，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為了加入這個，可以接觸到我的軍機處，曾獨自承受了多少，上刀山下火海一般，常人難以承受的魔鬼考核？僅僅是半截手腕上，就有這么多傷口，那他的整條手臂，整個身體，又會有多少，不計其數(shù)、慘不忍睹的傷疤？思及此，我想起了剛見到他時看到的他額頭上那好幾條，交錯的疤痕，不禁將目光移上他的前額：
他為了我，竟然連對男人也同樣意義重大的臉，都毀了，那以后，他還怎么娶漂亮的小姑娘啊……
兩滴晶瑩，落在何蕭手腕的疤痕上，濺起淚花數(shù)瓣，看到破碎的淚珠，我才意識到自己竟不受控制的流下了眼淚，忙抬起袖子，將自己眼中還未流下的淚水擦干：“何大哥，我有魚何德何能，能讓你為我如此的不計代價，百折不撓啊?！?p> 努力平復下涌上心頭的波瀾，回想起與何蕭的過往，我不無歉疚地開口：
“何大哥，對不起，之前我不該因為綠蝶的死，對你橫加指摘。感情不是強人所難，也而不是局外人的客觀感受，而是當事人自己的選擇，只有兩情相悅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p> 被大魔頭以“同心鎖”控制，又遇到了不顧一切要與我成婚的寒傾墨后，我方才明白，自己之前對何蕭的看法，有多么自私可笑，我方才理解，一個人被別人強行安排姻緣、并一定要讓他對這段感情負責的苦惱和無奈。
“傻瓜，”溫柔一笑，何蕭道，抬起手，像以前一樣小心而溫柔地擦掉我臉上的淚痕，“我額頭上的傷疤，是假的，是救你離開這里的計劃的一部分，而且，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啊，我說過……”說到這里，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一下，何蕭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而是轉(zhuǎn)移話題道，“機不可失，我們先離開這里吧！”
“不用了，”凄然一笑，我后退一步，和何蕭拉開距離，終于將從剛得知他是來救我的之后就一直想對他說的話，艱難地，說出了口，雖然，我現(xiàn)在比誰都不想讓他失望，“出不去的，啟勝帝在這個宮殿設(shè)了對你們凡人沒有用，卻可以將我徹底困住的陣法，破不了這個陣，我怎樣都逃不出去的?！?p> “不會的，”聞言，像一個陡然被大人拋棄的孩子，何蕭的眼中溢滿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不知所措的慌亂，他提高聲音，掙扎著開口，然后不由分說的將他身上背著的行李似的大包裹拿下來，放在地上打開，“你看，救你逃出去的方法我都想好了——這是宮女的衣服，一會兒我就男扮女裝，穿上這件衣服假扮成宮女，然后你穿上我的這身衣服，戴上鐵面罩擋住自己的臉，扮成我離開這里！我進來的時候頭上是有疤的，所以即使他們看見了你額頭上的疤，也不會懷疑這個人就是你，而我扮成宮女后撕掉額頭上的疤，他們也不會懷疑我就是把你調(diào)包了的那個侍衛(wèi)，我們都可以全身而退的。”
“沒用的……”看了看那件明顯是經(jīng)過改良的，比尋常女子的衣服大了一圈的的服裝，我苦笑了一下，道。
“你等我，我這就換給你看！”何蕭恍若未聞，自顧自地開口，拿起衣服的雙手帶著肉眼可見的，抑制不住的顫抖。
看到他那副明明倍受打擊，卻還絕地掙扎的樣子，心如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抓住，前所未有的揪心和壓抑，我動了動唇，努力從有些干澀的嗓子里，擠出一句話：“何蕭，不用了……”
而不等我說完，他已經(jīng)像逃避什么似的，拿著宮女的衣服沖到屏風后面，換起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