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魔鬼的祭臺

　　于休休報了警，心理踏實了一些，又給胡靜雨發(fā)消息。

　　“不要沖動啊小姐姐。魯迅說過：沒有人能支配我們的命運(yùn)，除非我們自己放棄（^.^魯迅：我并沒有說過。于休休：這不重要。）總之，不要讓別人影響你，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坐高鐵去吧?！?p>　　胡靜雨沒有回復(fù)。

　　于休休又接連發(fā)了好幾條，想要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拉她說話，讓她有機(jī)會傾訴然后放棄作死的想法。

　　沒有想到，胡靜雨直接給她發(fā)來一張照片。

　　在這張從樓頂天臺俯拍的照片里，樓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像小鳥張嘴等投食一樣望著樓上。他們舉著手機(jī)，神情興奮，目光熱切，間或有那么幾個同情的人被淹沒其中——

　　于休休一看，腦子嗡的一聲。

　　她想到了那個噩夢，渾身發(fā)冷。

　　“？？你別做傻事。你在哪里？我來陪你聊聊?！?p>　　胡靜雨：“他們都想我死，都讓我跳?！?p>　　“傻啊你？犧牲自己去合人家的意？胡靜雨，除了你自己，沒有人可以支配你……”

　　“我想知道跳下去，是不是真的就一了百了了。于小姐，其實有時候活著，不如死?；钪惺裁匆饬x呢？我是個沒有意義的人?！?p>　　“活著的意義可多了！你別跳，別跳啊，聽到?jīng)]有？乖，聽話，你等我過來，我慢慢地告訴你，意義在哪里。胡靜雨，你告訴我地址——”

　　那邊再沒有消息過來。

　　于休休身上像著了火，她找謝米樂要了胡靜雨的電話號碼?？墒?，等她撥過去，已經(jīng)關(guān)機(jī)。

　　完了！

　　要出事。

　　于休休坐立不安。

　　被噩夢支配的恐懼在現(xiàn)實中上演，重疊的情緒讓她無法冷靜下來。

　　“米樂，我現(xiàn)在能做什么？你告訴我，我現(xiàn)在能做什么？我要怎樣才能幫助她呢？”

　　鐘霖進(jìn)來的時候，于休休正在這種焦躁不安的狀態(tài)之下，他問了問情況，什么也沒敢說，偷偷溜出去向老板打報告了。

　　就是這時，于休休接到了警方的電話。

　　警察：“你是胡靜雨的朋友吧？麻煩你過來一趟?！?p>　　于休休有點納悶，“好的。不過，我不是她朋友?！?p>　　警察：“不是她朋友？剛才報警的人是你嗎？”

　　于休休：“是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可以？”

　　警察：“可以。但還是需要你跑一趟。這邊人已經(jīng)沒了，有些問題需要找你核實。”

　　沒了？

　　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樣沒了？

　　于休休發(fā)懵，腦子有點轉(zhuǎn)不過來。

　　每天想死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走到自殺這一步的人還是少數(shù)。她不能理解胡靜雨的心路歷程，但她知道，胡靜雨鉆了牛角尖，沖動地走上了魔鬼的祭臺。

　　假如給她多一點時間，假如人們多一點微笑，她一定不會死。

　　于休休匆匆趕到地方，看到的是沒有散盡的人群。她麻木的走近，給聯(lián)系她的民警打電話。

　　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民警走過來。

　　“你是于休休吧，我是繆延?！睂Ψ较蛩鍪咀C件，“你跟我過來一下吧?！?p>　　于休休不是一個人來的，她望了望陪同的謝米樂，點了點頭，跟著繆延過去。

　　胡靜雨的遺體已經(jīng)被帶走，現(xiàn)場只留下一灘血跡。繆延說，她是從學(xué)校的教學(xué)樓頂跳下來的，當(dāng)場死亡。

　　警方了解到，胡靜雨父母離異，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出軌，離婚后另娶，母親積勞成疾，在她念初一那年乳腺癌過世，父親不得已供她讀書，但繼母很嫌棄，不許她去家里。多年來，她除了要學(xué)費，和父親基本沒有交集。

　　缺失的父愛，曾經(jīng)是得到過補(bǔ)償?shù)摹?p>　　胡靜雨在留下的視頻里說，她有嚴(yán)重的抑郁癥，看過醫(yī)生，但病情沒有好轉(zhuǎn)。在得到那個男人短暫的愛后，她才漸漸生出希望，并迷失在他為她營造的海市蜃樓里——

　　“他拉我上岸，然后，又親手把我推下深淵。我可以容忍他們的詆毀和謾罵，我不能容忍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小三。我對不起我的媽媽，我對不起她?！?p>　　視頻的最后，胡靜雨說，在她群發(fā)了那條微信后，于休休是唯一一個不停給她發(fā)消息，真心來安慰她，勸解她的人——

　　她說，是于休休讓她看到了這世間僅有的良善，證明她來到這個世界，曾經(jīng)被溫暖過。所以，她決定把自己唯一的遺產(chǎn)——就是渣男為她買的那套房子，無償?shù)刭浻栌谛菪荨?p>　　“于小姐，我喜歡你為我設(shè)計的新家。那個VR效果圖，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像做夢一樣，幻想自己真實地?fù)碛羞^它?！?p>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選擇你的設(shè)計嗎？因為在那幾個設(shè)計師的方案里，我看到的都是華麗的住房，沒有靈魂的拷貝和敷衍。只有你不同，你認(rèn)真為我設(shè)計了……一個家?！?p>　　“我沒有家，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家是什么樣子了……所以，于小姐，我把房子送給你，能不能麻煩你兩件事——

　　一是幫我料理一下后事，隨便找個什么地方葬了就行，不必通知我爸爸。二是按照你的設(shè)計，幫我把房子裝出來……

　　我知道這很過分。求你了！你是好人，第一天看到你，你的眼睛里有星光，是善良的星光，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只有得到過愛的人，才知道愛是什么模樣，只有擁有家的人，才知道家的溫暖。我謝謝你！如果人死有靈，我會一直保佑你，好人長命百歲。”

　　這很荒唐。

　　簡直太荒唐了。

　　于休休看著謝米樂，眼中全是淚水，“……我的演技已經(jīng)這么好了嗎？我靠這張臉……騙了一套房子？”

　　謝米樂擁了擁她，“別難過?！?p>　　于休休：“我不是好人，我也沒有喜歡過她。米樂，她被我騙了?！?p>　　謝米樂輕輕拍她的后背，“她沒有看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于休休?！?p>　　于休休和謝米樂都沒有處理這些事情的經(jīng)驗，兩個年輕女孩子，手足無措。于休休決定給于大壯打電話，結(jié)果還沒有出聲，就先哭了。

　　“爸爸我愛你！”

　　“怎么了這是，閨女？”

　　“我愛你，爸爸，謝謝你來做我的爸爸，而不是做別人的爸爸，爸爸，爸爸……”

　　于大壯哭笑不得。

　　聽清楚前因后果，他嘆口氣。

　　“這女孩兒不容易。你好好處理她的后事，但是一定要通知她的父親，態(tài)度兇點，別給他臉……這樣吧，我讓驍龍過來幫你。別急啊閨女，有爸爸在呢，爸爸無所不能，什么都能幫你處理好?！?p>　　“嗚嗚嗚……”

　　于休休哭得更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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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三不堪受辱自殺，竟將房子留給設(shè)計師】——這條新聞很快傳播出去，各個平臺競相報道，自媒體花式創(chuàng)作，無數(shù)人在網(wǎng)上討論小三該不該死，羨慕設(shè)計師撞了大運(yùn)，平白無故得了一套房。

　　于休休去公司的時候，幾個同事正在討論這個事情。她一夜未睡，把包丟在辦公桌上，紅著眼有氣無力地呻\吟。

　　“我就是那個倒霉蛋?！?p>　　同事：？？？

　　這叫倒霉？

　　如果說這句話的不是于休休，是要被拉出去暴打的。

　　“大小姐，你知不知道申城的房子多少錢一個平方？”

　　于休休搖搖頭，“可我不想要她的房啊，我家有很多房子，這個拿來有什么用？變不成錢，還要倒貼裝修費——要是她能活過來，我?guī)退b也不是不可以，但現(xiàn)在……我裝好了她又看不見，啊啊啊啊我要瘋了。”

　　眾人：？？？？

　　房子拿到手，誰還管得了裝不裝，賣不賣？

　　這大小姐是不是腦子少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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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休休很失落，趴在桌子上給鐘南發(fā)消息。

　　“哥哥，你知道什么是抑郁癥嗎？”

　　那頭沒有回復(fù)。

　　于休休癟了癟嘴，紅著眼睛打字。

　　“那個女孩兒死了。他們說，她有抑郁癥。她的身世被曝光了，終于有人開始同情她了，還有同學(xué)自發(fā)在她墜樓的地方祭奠。世上還是好人多，對不對？你看，她要是能活到現(xiàn)在，看到大家的善意，多好？”

　　霍仲南在看手機(jī)。

　　但，他無法回答。

　　活著和死去……對人來說是不一樣的。

　　只是這個傻孩子不明白。

　　“活著不好嗎？這么多美食、美景、美人，這么美好的世界，怎么就沒有意義，沒有希望了？唉！因為不明白什么是抑郁癥，我快抑郁了?！?p>　　霍仲南：“……別傻?！?p>　　于休休看他回復(fù)了，直起腰來，精神了些，“我有點接受不了，因為她死前還和我說話來著——活生生的人。我讓她不要跳不要跳，她為什么不肯聽我的呢。還留個房子給我……作孽哦，這不是讓我背個債嗎?！?p>　　不要跳！

　　不要跳！

　　霍仲南目光沉寂，“你常常對人這么說嗎？”

　　“說什么？”

　　“不要跳?！?p>　　“……我又不是警察，你以為我天天遇到人家跳樓嗎？”

　　“哦。”

　　于休休覺得他問得奇怪，反問：“哥哥，你為什么這么問？”

　　“……”

　　霍仲南沉默。

　　良久，于休休的屏幕上出現(xiàn)一行字。

　　“不要叫我哥哥?！?p>　　于休休翻翻眼皮：“好的呀，哥哥?！?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