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從來都是一個不讓人喜歡,卻不得不來的地方??諝饫锍涑庵舅厥獾臍馕?,王婕很不適應(yīng)。她從來沒有來過醫(yī)院的急診,從小到大,她得過的最嚴重的的病也就是感冒發(fā)燒了。
醫(yī)生檢查了一下她身上的傷,腹部的淤傷沒什么大礙,四肢的擦傷更算不上什么,但醫(yī)生懷疑她在摔到地上撞到頭時,可能產(chǎn)生了輕微的腦震蕩,這也是為什么王婕現(xiàn)在有些反應(yīng)遲鈍的原因。
最后,醫(yī)生安排王婕留醫(yī)院觀察48小時,保險一些。王婕并不想住院,但租住的家被綁匪翻得亂七八糟,而且還在被當成犯罪現(xiàn)場所調(diào)查,自己也無處可去,就同意了。
走出急診住院部走的路上,王婕看到一輛救護車在急診室門口停了下來,醫(yī)護人員匆忙地把擔架往里抬,緊跟著的家屬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聲,躺在擔架上的人,血肉模糊。王婕移開了目光,加快了腳步。
王婕的病床是臨時加的,床沿緊靠著衛(wèi)生間的墻壁,也沒有隔簾。被子上有個大大的補丁,翻個面,也是一樣。都住院了,還挑什么呢,想著,王婕就放棄了躺了下來。
在剛剛經(jīng)歷過被追殺、被綁架、被恐嚇、甚至是差點被槍擊中,這么多驚心動魄的事后,王婕以為自己可能會一夜無眠,但沒想到她很快就睡了過去,伴隨著衛(wèi)生間里滴答滴答的漏水聲。
王婕做了一個夢,夢到她第一次見到廖俊卓時的場景,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離“驚心動魄”那么近。永遠也忘不了,那是在2017年的5月26號,一個陰雨綿綿的周五。
她畢業(yè)后入職巨業(yè)新聞社還沒滿一年,被派出來采訪一個市民打來的舉報熱線。非常民生的一件事,在一條街區(qū)的人行道上,有一些小商販占道擺攤,用高音喇叭不停輪播叫賣。周圍市民被噪音騷擾后的埋怨,小商販苦苦撐起一個家謀生的無奈,城管與攤販斗智斗勇的游擊戰(zhàn),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可以寫出一篇合格的放在不起眼的角落的報道。
雖然只是填充網(wǎng)站內(nèi)容的邊角料,但王婕還是非常認真地對待。王婕就坐在這條街上的一家咖啡店里,找了個靠窗邊的位置,立馬碼起了稿子。店員把她點的飲料端了上來,她抬頭卻偶然發(fā)現(xiàn)了街對面的銀行里,有些不對勁。
街對面的繼光銀行,顧客們突然行為反常地齊刷刷地蹲到了地上,他們雙手抱頭,十分恐慌的樣子。這,這難道是……?
王婕站起身來就想沖到街對面,離得更近些仔細看看,卻在還沒踏出咖啡店門口的時候,就被店員攔住了。
“你還沒付錢呢!”
“不是!你快看看!對面的銀行,是不是有人在?!”
服務(wù)員看她緊張的樣子,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朝繼光銀行看了過去,然后慌張地反握住了她的胳膊,激動地說。
“是,是,是有人在搶劫!”
“快打電話報警!”
王婕丟下一句話,撐起傘就想往那邊走,但服務(wù)員還是緊抓著她不放。
“那你也不能不付錢??!”
“我會付的!我東西都還在桌上呢!”
王婕大手一揮,甩開了她拉著自己的手,在雨中跑了起來。王婕想也沒想,飛奔過馬路,卻在差兩步就能跑到銀行門口時,突然停住了腳步,捂著心口躲到了另一邊的街巷里。
自己在想什么啊?那可是搶劫,劫匪可能帶著刀,帶著槍,帶著炸藥啊。王婕冷靜下來后,立刻掏出口袋里的手機,給年紹華發(fā)去了消息。
「繼光銀行正在發(fā)生一起搶劫案?!?p> 「哪來的消息?」
「我就在旁邊,親眼看到了!」
「去拍照,越清楚越好?!?p> 雖然害怕,但王婕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正好讓她碰巧遇見一條這么有爆炸性的新聞素材。如果能拍下清晰的獨家照片,肯定能登上網(wǎng)站的頭條。這是她第一次有可能負責到會引人關(guān)注的新聞報道。
王婕又壯了壯膽子,給自己鼓起氣,捏著傘柄向銀行慢慢地靠去。
令她瞠目結(jié)舌的是,銀行門口已經(jīng)聚集著許多人了。這些人并不是警察,也不是記者同行,而是純粹來看熱鬧的圍觀群眾,他們撐著傘,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哎喲喂,光天化日的,還有人敢搶劫啊?!?p> “噢喲,你看看,那人怕的都要尿褲子了?!?p> “換你你不怕啊?站著說話不腰疼。”
“那有什么好怕的啰,把錢給他不就行了,命可比錢重要多了?!?p> ……
王婕艱難地從包圍的人群中向前擠,為了避免碰到其他人的傘,使勁伸手高高地舉過頭頂。但衣服還是免不了和其他人的傘摩擦到,變得濕噠噠的貼在皮膚上。終于擠到一個可以看清銀行里面情況的位置,趕緊用手機拍下了照片。
劫匪像電影中的那樣,用黑色的針織頭套蒙著面,看不清臉。只能看見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袋子,正在往里面大把大把地裝鈔票。好像手上,還拿著像是槍的不明物體。
警鈴聲由遠及近,警車風馳電掣地在近處停下,車上下來一群穿著制服的人。領(lǐng)頭的是一個黑黝黝的中年男子,他身邊緊緊地跟著一個略顯不安的年輕男子,身后還有一群穿著防彈背心的特警。
之后的事情,王婕就只能在很遠的地方大概聽著了。警方下車后,立馬驅(qū)逐了門口的圍觀群眾,拉起了警戒線。他們與劫匪對峙著,勸他們放下武器自首,然后槍響了一聲,然后響了很多聲,像鞭炮一樣。
砰砰砰——
王婕從夢中驚醒。
那個不安的年輕男子,寸步不離地跟在被醫(yī)務(wù)人員包圍的擔架旁,悲痛欲絕地守著擔架上的人。再次見到時,是劫案已經(jīng)調(diào)查結(jié)束,警方對外的官方發(fā)言會上。
他站在講臺旁邊,完全就像換了個人,不會緊張地捏著拳,也不會失態(tài)地哭喊,板著臉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當局長說到一名警員在本次抓捕行動中英勇殉職時,王婕還是看到了他眼底深深的悲涼。
因為這次搶劫案的新聞報道,王婕漸漸地被年紹華越來越看重。后來,王婕作為巨業(yè)新聞社與警方的聯(lián)絡(luò)人,慢慢地與他產(chǎn)生了越來越多的交集。
多諷刺啊,一個人失去了什么,卻讓另一人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