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陀弋（4）

　　“人心難測，你莫要聽信一面之言，有時眼見未必為實，耳聽也非虛。”

　　襲眉順從的點點頭，接話道:“父親，女兒還不知曉你打算對那些亂民怎么處置?！?p>　　襲天罡神色不自然的扯扯嘴角，眼神飄遠，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納。按新帝的意思，亂民是一個不留，可亂民也是人，再說來到這里后，他發(fā)現(xiàn)并沒有所謂的暴亂。莫寧明顯夸大其詞，這令他心中極其不悅。不過在襲眉面前，未免她太心善，遭人利用，還是暫且別告訴她自己的計劃吧。

　　打定主意后，襲天罡回道:“眉兒怎么想?！?p>　　襲眉沉吟，瞇了瞇眼，忽然俏皮的聳聳鼻子道:“父親肯定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想讓女兒獻計?！?p>　　襲天罡沒做反駁，于是襲眉開始滔滔不絕，亂民的首領(lǐng)是曾在父親手下當過兵的，對父親的聲望自是了如指掌。

　　所以她說:“女兒曾與他們交談，只是他們心自固封，女兒怎么說，都無法動搖他們離去的決心。所以父親派下指令，官大數(shù)級壓死人，他們不會不從。”

　　“不過亂民不可能只有一小部分，否則皇上也無須讓父親來，如此大動干戈必然為了阻止暴亂。女兒所見或許只是冰山一角?！?p>　　“他們的首領(lǐng)是個瘸腿的男子，曾在父親麾下，自是英勇無畏，只可惜奸人所害，現(xiàn)在也是凄凄然也?！?p>　　“父親若肯派人跟他交涉，說不定能掌握更多的消息，得知其他人的下落?！?p>　　襲天罡指腹摸著下巴，眼神滿是贊許，這些日子，女兒的改變沒有讓他失望。

　　“眉兒怎會如此推理，說不定所謂的亂民僅僅是那些人?！?p>　　襲眉吐吐舌頭，接道:“關(guān)山府衙的主子，也就是被遠道而來的您而趕下位的官，實則是個欺善怕惡，肆意斂財?shù)馁\人?！?p>　　“女兒打聽過他的事跡，早年饑荒時，他曾叫妻兒老小假扮平民，又收買一些所謂的富貴下人一同假扮來領(lǐng)救濟，隨后經(jīng)轉(zhuǎn)商人將其中的救濟抬高價位，用以斂財。古往今來，只有進財不見出財，他倒是個聰明的主，一方享受著眾人的感恩戴德，一方不加節(jié)制，枉顧人命?！?p>　　“女兒私以為，這樣的人，凡事都會做兩手準備。如今父親到來，他卻沒有暗中動作，說明他無懼?！?p>　　襲天罡打斷她，說道:“所以他很可能把一部分亂民扔進山中，任其自生自滅，假若被發(fā)現(xiàn)，那時都怕是變得不人不鬼，根本無人指正。而人數(shù)并達不到所謂的亂民數(shù)量，他反而會因此受到治理有方的獎賞?！?p>　　“女兒只是胡亂猜測，不過事實應(yīng)該八九不離十。”

　　“說得好，眉兒長大了，”襲天罡十分欣慰。

　　“眉兒想不想親自隨著為父去安撫亂民，并將在其位卻謀私職的狗官趕下去?”

　　襲眉聳聳肩，“自然非常樂意?！?p>　　心情甚好的來到庭院，落花席卷秋雨，打在青石板上，襲眉伸出手去接雨水，身后悄無聲息的走過一位少女，最后少女收回傘，靜默的立于襲眉身側(cè)。

　　“落秋雨了，看日子也該添幾件薄衣了?！标憳s微淡淡出聲，襲眉卻因突然的聲音被嚇了一跳。

　　見是陸榮微，她咳了咳，身形一動，離陸榮微遠了幾步。

　　“襲眉，你在躲著我?”

　　襲眉搖搖頭，說道:“沒有?！?p>　　陸榮微輕輕哼了一聲，嘴角上揚，說道:“你騙不了我的，我將事情告知于你，就是不想你蒙在鼓里，結(jié)果你疏遠的人居然會是我。”

　　陸榮微不由感嘆，“有的人，總是分不清誰對她好?！?p>　　襲眉低著頭不說話，陸榮微拐著彎說自己是非不分。

　　不過也不能怪她，陸榮微說應(yīng)無暇同前任皇帝長得一模一樣，還說應(yīng)無暇人不簡單，不能被他偽善的外表欺騙。

　　于是乎，襲眉不發(fā)一言的走出陸榮微的房間，任陸榮微怎么逗怎么鬧，都不回答。

　　襲眉心中如一團亂麻，明明只相處不到幾天的時間，她竟會如此在意別人對應(yīng)無暇的看法。自己究竟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之后她出來透氣，來到這里，陸榮微又開始自說自話。拋開陸榮微榮妃的身份不談，襲眉打心底是希望跟她成為朋友，可自己要怎么越過心底的那道坎呢。

　　“喂，咳咳，襲眉，”陸榮微一直跟她使眼色，可她都假裝看不見，“襲眉，你再不理我，我可就生氣了?！?p>　　說著，陸榮微作勢要走。

　　襲眉露出無奈的神情，好吧，她還是動容了，陸榮微實在是個什么都寫在臉上，一眼看穿的人呢。

　　“陸姑娘，回宮后我們會以什么樣的身份相見呢。”拽起被拋遠的話題，襲眉對于回宮還是很在意。

　　陸榮微一副同病相憐的模樣，“嗯，襲眉，你也不喜歡皇宮對嗎？那容易，回宮我求求皇上，讓他下旨批準你出宮，不再干涉你?！?p>　　陸榮微說起新帝，又想起當初他叫自己好好照顧襲眉，莫非，莫非他對襲眉也動了納妃的心思。仔仔細細打量襲眉，她竟然產(chǎn)生一種此女不食煙火的感覺，雖然稍縱即逝，但不妨礙她對襲眉的欣賞。

　　襲眉，是不喜歡新帝的吧。她心想，于是回宮請求的想法越發(fā)強烈。

　　“襲眉，相信我，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标憳s微拍了拍胸口，神情滿是認真。

　　襲眉噗嗤一笑，說道:“那可就說好了，我的命運可都掌握在你手中了?！?p>　　陸榮微喜上眉梢，襲眉果真和宮中那些人不一樣，襲眉跟大公公一樣討喜。

　　“吶，吶，既然如此，以后你別叫我陸姑娘了，叫我榮微，我就叫你小眉怎樣?！?p>　　襲眉佯裝一副為難的樣子。

　　“喂，我可把你當成朋友的，你再露出這樣的神情，很令我傷心的。”

　　襲眉下頜輕點，緩緩開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夜間食晚膳后，襲天罡見著陸榮微跟襲眉姐妹相稱的時候，都快吹胡子瞪眼了。

　　他才夸襲眉成熟長大，可之后自己的囑咐一點沒聽進去還當成耳旁風了，真讓他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