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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蝶奇緣

第343章 過河拆橋

玉蝶奇緣 淮左臥龍 2174 2020-02-05 12:00:00

  案卷整理成冊,圣尉韓文信親自奏呈上官甫。

  上官甫一瞥卷宗,漫不經(jīng)心道:“罪名坐實了?”

  “是,”韓文信恭敬道,“鐵證如山,人證、物證俱在。據(jù)凌尚香所說,她在神志清醒前曾暗暗在那人衣角抹上一種毒粉,名叫隱香丸,只有近距離嗅聞才能聞到絲絲淡香。他們在圣童衣角已經(jīng)找到這種毒粉,確實是隱香丸?!?p>  “天賜怎么說?”上官甫目光如炬道。

  韓文信遲疑道:“圣童依舊不肯招認,又無法解釋為何會身染隱香丸?!?p>  上官甫沉默不語,閉目靜思。旁邊夏淑敏素紗蒙面,靜靜侍立,眉頭微皺。韓文信也不敢打擾,靜默不語。

  過了許久,圣相張浩宇疾步入閣,恭敬道:“啟稟圣尊,小主和傅少主派人傳信,為防邪教偷襲逍遙閣和天靜宮,兩人打算明日上山辭行,后日啟程?!?p>  “嗯,”上官甫虎目微睜道,“韓圣尉,孝圣童干犯教規(guī),該如何處置?”

  “圣童犯了四大罪,”韓文信鏗鏘道,“私自脫教,且加入幽冥教。聯(lián)合幽冥教偷襲圣教,并殘殺教眾。為幽冥教繪制龍山地形圖,泄露圣教機密。操縱凌尚香企圖毒殺圣尊,通敵叛教。四宗大罪,樁樁件件是死罪!”

  “明日宣布,并告知小主、傅少主!”上官甫面無神情道。

  “是!”張浩宇恭敬道。

  “圣尊,”韓文信小心翼翼道,“凌尚香如何處置?”

  “你有什么意見?”上官甫漫不經(jīng)心道。

  韓文信近前道:“現(xiàn)在天魔教、圣毒教已經(jīng)衰落,且元氣大傷,五年內(nèi)無力挑釁圣教。玄女教同樣傷亡慘重,又有逍遙閣威脅,她們根本不敢再挑釁圣教。而幽冥教近在咫尺,且實力尚在,尤其是幽冥大帝深藏不露,屬下以為未來五年幽冥教必會一枝獨秀,稱雄日月盟。如果真讓幽冥大帝實現(xiàn)雄心抱負,對圣教來說,最大的威脅便是幽冥教。此時留著凌尚香,說不定將來有大用。何況她是圣童案最有力的證人,必有后用?!?p>  “嗯,”上官甫欣然點頭道,“有道理,不過你要小心,別被她利用了?!?p>  “屬下明白,”韓文信喜道。

  待二人走后,夏淑敏憂心忡忡道:“圣尊真要處死圣童?”

  上官甫負手起身,望著遠處,似笑非笑道:“你心疼了?”

  “妾身覺得圣童必有苦衷,”夏淑敏嘆氣道,“當(dāng)初他被圣教追殺,許多事也迫不得已。逃亡在外,風(fēng)聲鶴唳的,總要結(jié)交幾個朋友。紫大小姐識破了他的身份,必會主動接近,千方百計籠絡(luò)他。無論是加入幽冥教,還是聯(lián)合幽冥教襲擊圣教,都是圣教和幽冥教聯(lián)手逼迫,圣童別無選擇。至于繪制地形圖,妾身已經(jīng)看過,不像是賜兒的筆跡。賜兒是圣尊一手調(diào)教,筆鋒蒼勁有力,氣吞山河;無論是凌尚香身上的地圖,還是天魔教左使者身上的地形圖,線條柔綿,如弱柳扶風(fēng),倒像是雪海的筆跡?!?p>  上官甫一瞥夏淑敏,欣慰笑道:“還有嗎?”

  “還有刺殺圣尊一事,”夏淑敏玉指輕摸臉頰素紗,繼續(xù)道,“妾身總覺得很蹊蹺。賜兒品行端正,為人孝善,他怎么會做這種事?圣尊對他有養(yǎng)育之恩,呵護之情,妾身相信他不會這么做。何況他跟小主的感情早已如膠似漆,將來他必定能成為小主的夫婿,衣食無憂,富貴榮華,妾身以為他沒必要這么做?!?p>  上官甫若有所思道:“或許你說得有道理,不過仇恨的怒火能蓋過一切理智的聲音,如果他認定自己的父母是被衛(wèi)青山所害,被尚宮算計,就必會向我尋仇。他是個孝善之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師徒之情恩深似海,他不會親自動手,必會借助他人之手?!?p>  夏淑敏無言以對,只是低眉不語。

  “不談賜兒了,說說你吧,”上官甫幽幽道,“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十年?!毕氖缑裘摽诙龅?。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上官甫喃喃自語道,“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p>  “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夏淑敏情不自禁接著道,“塵滿面鬢如霜?!?p>  上官甫苦笑一聲,感慨道:“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走了二十年了,直到今天我才幫她達成夙愿,我是不是讓她等得太久了?”

  “不會,”夏淑敏寬慰道,“滅門之仇深似海,就算是耗盡一生也值得?!?p>  “是啊,”上官甫強顏笑道,“為了她,就算耗盡我的一生也值得,何況我只是耗盡了半生?”

  “圣尊的后半生打算做什么?”夏淑敏小心翼翼道。

  上官甫搖頭道:“現(xiàn)在談這個為時太早,她的大仇得報,但衛(wèi)青山的大仇還沒報。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他要替他報仇,如今他已經(jīng)幫我達成心愿,我不能過河拆橋?!?p>  “衛(wèi)圣尉的仇?”夏淑敏稍稍詫異。

  “哈哈……”上官甫笑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好像從來沒有跟你提過?!?p>  見上官甫稍稍遲疑,夏淑敏恭敬道:“這是衛(wèi)圣尉的私仇,屬下不該問?!?p>  上官甫搖搖頭,幽幽道:“不是害怕你知道,是不想把你卷進去。你與衛(wèi)青山是我的左膀右臂,都是我最信任的屬下,我從來沒有防過你們。我與衛(wèi)青山是志同道合,更有利益糾葛,我從來不擔(dān)心他。至于你,你對我的情意我何嘗不知?只是大仇未報,我不敢有一絲懈怠,否則不光尚宮死不瞑目,就連你也會香消玉殞?!?p>  “圣尊,”夏淑敏眼眸濕潤道,“妾身明白,妾身不奢求什么,只求繼續(xù)守衛(wèi)圣尊!”

  “不用了!”上官甫負手而立,淡然一笑道,“尚宮的大仇已報,我的心愿已了,接下來就剩青山的大仇了。不過他的大仇難于登天,只怕要血流成河。若事成,我名垂千古;若事敗,我無葬身之地。”

  夏淑敏大驚失色,忙半跪道:“求圣尊不要趕屬下走,屬下愿與圣尊共存亡!”

  上官甫輕輕扶起她,撫摸著她臉上素紗,欣慰笑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

  夏淑敏心神一蕩,頓時喜上眉梢,玉手撫摸著上官甫手背,喜極而泣道:“圣尊……”

  “你明白就好!”上官甫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低語道,“上天對我已經(jīng)很不錯了,讓我有幸娶了尚宮,有幸遇到了你,有幸生了天佑、雪海,有幸教出得意門生賜兒,有幸結(jié)交了衛(wèi)青山,此生已經(jīng)無憾?!?p>  夏淑敏依偎他懷中,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宛如沉醉般。這一刻她等了十年,原本以為此生再難有希望,沒想到苦盡甘來,她終究等到了。感受著上官甫溫暖的胸膛,她呢喃低語道:“圣尊,圣后怎么辦?”

  上官甫平靜道:“若燕兒好好照顧她,她應(yīng)該會在天魔教頤養(yǎng)天年,衣食無憂;若她執(zhí)意想治好她,恐怕結(jié)局難料,上天未必會讓她如愿。我與平陽半世夫妻,早已名存實亡,她思念的是齊鳳翼,不過利用我遮羞,我思暮的是林尚宮,不過利用她復(fù)仇,我們的結(jié)合就是各取所需。后來梅園案發(fā),她視為我元兇,認為是我害死了齊鳳翼,我視她為罪魁,覺得是她導(dǎo)致了尚宮自殺,這個死結(jié)永遠也解不開了。如今她瘋了,又被燕兒接走,而我也即將離開神龍教,隱居世外,這一世夫妻緣分已盡,該散了。”

  夏淑敏心里咯噔一下,正要急問,只見上官甫手指壓著她香唇,耳畔傳來他低語:“不要問,該說的時候我自會說?!毕氖缑羯陨詫捨浚残囊蕾怂麘阎?。

  夕陽西下,蒙城外奔來一隊人馬,為首的男子年近四旬,圓臉高鼻,胡須拉渣,面相滄桑,是魔天擎姜全壽。他身后跟著一輛馬車,駕車的男子濃眉圓胡,面露憂愁,是天道魔御蕭楚睿。馬車里坐著一個華貴婦人,長著一雙桃花眼,手里握著一個撥浪鼓,咿呀胡語,是夫人華平陽。華平陽身旁坐著一個杏目粉腮的妙秀婦人,正是人道魔御史寶釵。

  馬車一路奔到城內(nèi)小巷,姜全壽突然勒馬,定睛望著前面兩個勁裝大漢,陰聲道:“魔天老和圣女可有下落?”

  其中一個勁裝大漢恭敬道:“啟稟魔天擎,魔天老已經(jīng)到了慈氏寺,圣女往懷遠方向去了。”

  姜全壽心里咯噔一聲,暗道:“荊山藏著五十萬兩銀子,雪兒莫非是沖著銀子去的?”想到這,他急聲道:“圣童現(xiàn)在何處?”

  “圣童至今下落不明!”

  “宋軼峰狡詐,”姜全壽冷冷道,“越是深藏不露,越是心里有鬼,不可不防!魔嬰是不是也在慈氏寺?”

  “是!”

  姜全壽凝神靜思,突然揚聲道:“立刻帶路!”

  來到慈氏寺,姜全壽回身吩咐蕭楚睿二人一聲,獨自入寺拜見。

  堂中坐著魔嬰、女帝、香雪海、姜仁杰、御魔天秦牡丹,女帝旁邊站著司衛(wèi)常五郎。

  見姜全壽安然無恙,姜仁杰大喜過望,起身道:“犬子武功有限,智謀更短,未能及時救駕,望魔嬰恕罪!”

  “罷了!”魔嬰擺手道,“錯不在魔天擎,是小主狡詐,上官甫無恥。魔天擎平安歸來,本君十分欣慰,賜座!”扭頭望著女帝,若有所思道:“師父已經(jīng)仙逝,你我都要節(jié)哀順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師父在天有靈必定希望你我先保全自己,再為他老人家報仇雪恨。五年后,這筆血債本君要讓神龍教連本帶利還!”

  “尤其是天賜!”女帝陰聲道,“魔君必是死于他手,唯有他知道錦盒里裝得是什么,也唯有他有動機襲殺魔君?!?p>  “啟稟魔嬰,”姜全壽插話道,“屬下途徑蟠龍閣時,看到魔君的墓碑被人推倒了?!?p>  眾人齊齊震驚,魔嬰怒目道:“你再說一遍?”

  “屬下親眼所見,”姜全壽小心翼翼道,“當(dāng)時屬下接到訊息,便領(lǐng)著蕭魔御、史魔御前往蟠龍閣護駕,結(jié)果就看到魔君的墓碑被人震斷……”

  “必是天賜!”女帝咬牙切齒,面色逐漸變得陰厲。

  “女帝不要沖動,”姜仁杰捋須道,“現(xiàn)在敵強我弱,不可貿(mào)然出擊。咱們依舊身處險境,應(yīng)該盡快離開此地,再從長計議。最好先利用藏在荊山的銀子招兵買馬,恢復(fù)元氣,然后再向神龍教尋仇不遲?!?p>  沒等姜仁杰話說完,秦牡丹已經(jīng)怒道:“士可殺不可辱!魔君枉死,又被人死后鞭撻,這是對圣教公然羞辱!屬下請求誅殺賊人,為魔君雪恥!”

  魔嬰怒目寒光,卻遲疑不決。如今俠客盟大勝,不僅士氣高昂,而且眾志成城,是堅如磐石;反觀日月盟,士氣低迷,分崩離析,已經(jīng)是一盤散沙,如果此時回去復(fù)仇,無異于以沙擊石,豈有勝算?思來想去,魔嬰強壓怒火,鳳爪緊攥,咬牙道:“血債必要血償,這筆賬本君記下了,待卷土重來時,誓要誅殺上官狗賊,覆滅神龍教!”

  “魔嬰英明!”姜仁杰、姜全壽異口同聲道。

  “魔嬰確實英明,”女帝寒著臉道,“你天魔教怕死,本君卻不能眼睜睜看著魔君死后受辱!他雖然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他不孝。這件事是我們沈家之事,不勞魔嬰費心,更無須天魔教插手,本君自會給魔君討回公道!”

  “此時報仇難有勝算,”魔嬰面露難色道,“何必以卵擊石?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會替他報仇雪恨,女帝不用質(zhì)疑我的決心?!?p>  “殺父之仇?”女帝冷冷道,“對魔嬰來說不過是滅師之恨,對本君來說才是殺父之仇。滅師之恨可以不雪,但殺父之仇不能不報。本君已經(jīng)說過了,不勞魔嬰費心!”

  魔嬰無言以對,黯然神傷。

  秦牡丹趁機跪地道:“魔嬰,屬下愿意助女帝一臂之力!”

  “不可!”魔嬰急道,“教中大事離不開御魔天,本君也需要你輔佐,你不能親赴險地!”

  女帝氣得面色冰寒,扭頭瞅著香雪海道:“你叫雪海吧?魔君臨終前有句遺言留給你,你隨我來!”

  香雪海一臉茫然,瞅了瞅魔嬰,只好飄然跟上。

  魔嬰暗自詫異,細細回想已經(jīng)猜出端倪。那日在蟠龍閣,沈波旬握著她玉手,氣若懸絲道:“燕兒,祖母綠珠是玄女教圣物,有它在手,女帝一生無憂。師父沒有什么留給你的,只有一副卷宗,藏在你的床下。將來如果遇到生死危險,你記住,只要卷宗在手,名門必會保你一世太平?!?p>  當(dāng)時魔嬰哭如淚人,哽咽道:“師父,您不過有事的,燕兒什么都不要,只要師父平安無事。師父說過,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大仇未報永不瞑目?,F(xiàn)在大仇未報,您不過有事的?!?p>  “哈哈……”沈波旬笑中帶咳道,“為師命不久矣,你不必安慰我。此生最后一次北伐,終究還是失敗了……燕兒,不要替為師報仇,也永遠不要活在仇恨中,為師已經(jīng)迷失了半生,你還年輕,不要步為師后塵!若你執(zhí)意替我報仇,那才是讓我死不瞑目?!?p>  “師父……”魔嬰啜泣道,“徒兒做不到!”

  “你……”沈波旬急火攻心,一陣咳嗽。

  見他情況不妙,魔嬰急道:“徒兒答應(yīng)您,師父別生氣,千萬別動氣!”

  沈波旬稍稍平息怒火,雙目微閉,氣若懸絲道:“去把女帝請來,我有幾句遺言要交代她?!?p>  想起那日沈波旬的話,魔嬰已經(jīng)猜出女帝要對香雪海說的話。

  女帝佇立慈氏寺外,幽幽道:“雪海姑娘,魔君臨終前說他在谷中留下一副卷宗,你可知道?”

  “卷宗?”香雪海瞅了瞅女帝,神色茫然。

  常五郎湊近細聽,眉頭微皺。

  女帝正待細說,一瞥常五郎偷聽,怒目一瞪,嚇得他慌忙退到遠處,神色恭敬。女帝輕嘆一聲道:“看來你也不清楚。罷了,要是日后你找到卷宗,就燒了吧,一代有一代的恩怨,沒必要留給后人?!?p>  交代完遺言,女帝回身入寺,負手而立道:“你我也算有緣,我從沈飛燕改名上官燕,你從上官燕易名沈飛燕,我對自己的生父恨之入骨,你也對自己的父親恨入骨髓。若我趕不回來,請?zhí)嫖医o魔君燒一炷香!”

  魔嬰心神一顫,起身道:“姐姐真要以卵擊石?”

  女帝邊朝外走,邊幽幽道:“生前我沒有讓他過上一天舒心的日子,死后絕不能讓他受一絲的屈辱!”

  望著女帝飄然而去,魔嬰心痛如絞,咬牙暗恨,鳳爪攥得吱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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