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夏淑敏早率天佑等人迎了上來。
眾人正要詢問,晴兒忙阻攔道:“都別問了,妹妹累了,我先帶她歇息歇息。”
晴兒一把抓住婉瑩玉手正要往廂房去,不料婉瑩抓著天賜衣襟不放,遲遲不愿離去。晴兒無奈撒手,委屈巴巴地退到一旁。
夏淑敏早瞧出蹊蹺,笑道:“賜兒,還是你帶她去歇息,晚上再一起用餐?!?p> 天賜欣然點頭,吩咐眾人各司其職,自己攬著婉瑩朝廂房走去。
婉瑩一直抓著他衣襟,宛如驚弓之鳥,直到房中才松開手。
見她神色異樣,天賜扶著她坐在床榻上,寬慰道:“不用害怕,他們都是你最親近的人,晴兒是你姐姐,子龍是你哥哥,天佑是你姐夫,雪海是你未來的嫂嫂,他們都不會傷害你的?!?p> 婉瑩咬唇不語,玉手抓著自己衣襟,神情局促。
天賜嘆氣道:“你大病初愈,有些事需要慢慢適應(yīng),不用焦慮。你要是不想說話,我讓他們以后不要打擾你。凡事有我在,不會有人為難你,安心歇息吧!等會飯好了,我讓他們送過來?!?p> “不要!”婉瑩驚恐道,“我不想跟他們一塊吃。”
“我知道,”天賜邊為她蓋上被褥,邊寬慰道,“我等會親自給你送過來?!?p> 天賜正要轉(zhuǎn)身離去,婉瑩突然抓住他衣角,眼神楚楚道:“我想睡會,你陪陪我吧!”
“好!”天賜回身坐在床邊,靜靜陪著她。
待安撫好婉瑩,天賜來到大堂外,早聽到眾人議論紛紛,七嘴八舌。他飄然入堂,輕咳一聲道:“關(guān)于夫人的事,任何人都不要再議論了。她大病初愈,元氣大傷,現(xiàn)在剛有好轉(zhuǎn),我不想她再受到傷害。你們要是真心為她好,就不要再議論她,免得她傷神。”
眾人紛紛錯愕,晴兒面色一變道:“什么意思哦?我們是關(guān)心妹妹,怎么成議論了?難道關(guān)心她有錯嗎?我們會加害她嗎?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晴兒越說越氣,逐漸淚眼汪汪。
見她受了委屈,天佑邊起身安撫,邊回頭質(zhì)問道:“師兄,這屋子里的人都可以為了師嫂赴湯蹈火,你干嘛說這么傷人的話?就算我們議論有錯,那也是出于關(guān)心,并不是想傷害她。師兄這么說,真是讓人寒心!”
“寒心?”天賜冷冷道,“你有我寒心?當(dāng)日我把夫人托付給你,你怎么保證的?”
天佑一驚,想起當(dāng)日情景,不禁身軀顫抖,低頭不語。
天賜目光逼視道:“怎么,忘了?你口口聲聲說一定會拿命保護她,結(jié)果就是眼睜睜看著她被人劫走?早知你這么沒用,我真不該把夫人托付給你!”
天佑又氣又恨,羞愧難當(dāng)。
晴兒又驚又怒,急道:“師兄是什么意思?這事怎么能全怪相公?當(dāng)時我們都在,靈山突然偷襲,我們能怎么辦?后來我們拼死反抗,結(jié)果妹妹被靈山挾持,我們又能怎么辦?難道不顧妹妹安危,跟他們拼個魚死網(wǎng)破嗎?”
天賜冷眼一瞥,陰陽怪氣道:“所以我是不是該謝謝你們?”
晴兒氣得眼淚汪汪,委屈不語。
見晴兒受氣,天佑、夏子龍紛紛挺身而出,天佑邊安撫晴兒,邊怒道:“師兄,你過分了!你有氣沖著我來,不要欺負晴兒!”夏子龍也擲地有聲道:“妹妹事事盡心盡責(zé),已經(jīng)仁至義盡。自從瑩瑩出事,她一直暗暗自責(zé),茶飯不思,已經(jīng)做到了一個妹妹的本分。如果再苛責(zé)她,就有些過分了?!?p> 天賜冷哼一聲道:“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晴兒、雪海出事,你們倆會這么鎮(zhèn)定?我把人托付給你們,你們把人拱手送給靈山,這種行為與叛徒有什么區(qū)別?你們背叛了夫人,也背叛了我,還好意思在這里叫屈?”
眾人齊齊震驚,怒目而視。
夏淑敏苦笑道:“何必出言傷人?你想逼我們走,我們走便是!佑兒、晴兒,走吧,沒必要繼續(xù)爭執(zhí),不值得!”
沒等天佑應(yīng)聲,晴兒已經(jīng)揮淚奔去。想起剛才天賜說的話,天佑咬牙道:“師兄,你……你好自為之!”隨后率領(lǐng)夏淑敏、香雪海、夏子龍疾步而去。
傅玉成輕咳一聲道:“天尊,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邊說邊望向冰兒,只等她辭行。冰兒遲疑片刻,見天賜點頭示意,無奈道:“公子保重!”
眾人離去后,天賜枯坐許久,悵然若失。
婉瑩正閉目養(yǎng)神,突然察覺外面有輕微腳步聲,忙坐直身子,豎耳靜聽。不久外面?zhèn)鱽硖熨n輕柔的聲音:“他們……都走了,這里只要你和我,安心歇息吧,不要焦慮!”婉瑩又驚又喜,卻不知該說什么,只是應(yīng)了一聲。
傍晚兩人坐在房中用餐,婉瑩稍顯局促,一直低頭不語。
天賜也察覺出她眼神閃躲,盡量避免與她眼神交匯,免得她尷尬。
兩人一個低眉不語,小心翼翼,一個悶聲喝酒,愁容滿面。
天賜自斟自酌,突然停下酒杯,喃喃自語道:“你是何人?”
婉瑩一驚,竹筷落地,不知所措。
天賜冷眼上翻,盯著屋頂?shù)溃骸澳愦蛩阃悼吹绞裁磿r候?”
婉瑩急忙順著天賜目光望去,疑惑道:“哪有人???我怎么沒看到?”
天賜一愣,笑道:“夫人說得對,屋頂沒人,不過是一只討人厭的貍貓罷了?!?p> “貍貓?”婉瑩茫然道,“貍貓是什么貓?”
天賜笑道:“貍貓是換太子的貍貓,一種可以以假亂真的貓?!?p> “哦,”婉瑩正要繼續(xù)問,突然與天賜目光相接,頓時心下一慌,急忙低眉不語。
天賜苦笑一聲,將自己的筷子遞給她,柔聲道:“這筷子是干凈的,你用吧!”
“哦,”婉瑩低聲道,“我病了多久?”
“兩個月吧!”天賜幽幽道。
“好久?。 蓖瘳摾^續(xù)道,“我可能是病糊涂了,現(xiàn)在什么都不記得了?!?p> 天賜舉酒停杯,面露苦澀道:“不記得也好,以前的記憶太痛苦了?!边呎f邊抓著婉瑩玉手道:“從今往后就咱們兩個了,咱們從頭開始,好嗎?”
婉瑩忙縮回了手,遲疑道:“你會欺負我嗎?”
天賜一愣,搖頭道:“怎么可能?你我是夫妻,我怎么忍心做傷害你的事?”
“哦,”婉瑩小心翼翼道,“那……你今晚不會睡在這里吧?”
天賜似笑非笑道:“你希望我留下嗎?”
婉瑩忙搖頭,咬唇道:“我不習(xí)慣跟人睡一張床?!?p> “這個好辦,”天賜笑道,“我可以再擺一張床?!?p> “可是……”婉瑩愁眉道,“我也不喜歡跟人睡一屋?!?p> 天賜苦笑道:“我可以睡外間,你睡里屋?!?p> 婉瑩咬唇不語,竹筷不斷在碗里捯飭米飯,不知所措。
天賜突然放下酒杯,若有所思道:“上次把你托付給他們,我已經(jīng)悔斷了腸子。幸好上天眷顧,讓我又失而復(fù)得。今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再離開你半步,更不準任何人再傷害你半分!”
婉瑩欲言又止,點頭不語。
晚上兩人并床睡一屋,天賜酒醉熟睡,婉瑩翻來覆去難眠。
第一次與陌生男人睡一屋,她只覺渾身不自在,既擔(dān)心又害怕。雖然燈燭通明,卻驅(qū)不散她心中的陰霾。靜靜瞅著熟睡的天賜,她溫柔的目光逐漸變得狠厲。悄悄下床,慢慢逼近,狠厲的眼眸殺氣彌漫。見天賜毫無反應(yīng),她陡然抬起玉掌,一掌朝天賜后腦勺拍下。
眼看就要得逞,只覺心口一疼,玉臂微麻,手腕竟被天賜死死扣住。天賜順勢摟住她細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笑道:“夫人是想跟我睡一床嗎?”婉瑩渾身如電擊般,急道:“放開,放開我!”天賜忙松了虎爪,起身后退,坐在婉瑩床上笑道:“夫人既然睡不慣自己的床,就睡睡我的硬木床吧!”邊說邊一手撐腮,斜躺床上,閉目養(yǎng)神,笑而不語。
婉瑩嘗試為自己解穴,卻一時半刻解不開,無奈走到自己床前,雙臂抱胸道:“你弄臟了我的床,下來!”
天賜故作微醺道:“我喝醉了,剛才一折騰,這會頭更暈了。你讓我歇一會,就一會?!?p> “起來!”婉瑩邊說邊抓住天賜衣袖拼命往上提,卻怎么也提不起來。
見她滿臉漲得通紅,天賜順勢摟住她細腰,嚇得婉瑩驚叫一聲,拼命掙扎。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一個黑影迅速從窗前掠過。天賜眉頭緊皺,忙起身追去。剛到窗旁,又停下腳步,喃喃自語道:“調(diào)虎離山之計,必定是!”
回身見婉瑩手忙腳亂地整理亂發(fā),動作扭捏,神態(tài)窘迫,不禁心下暗忖道:“瑩瑩怎么看起來像孩童一般?難道靈山對她做了什么手腳?還好把他們都支走了,否則這狀態(tài)只怕瞞不過他們的眼?!?p> 婉瑩察覺天賜眼神異樣,忙故作鎮(zhèn)定道:“你不是去追賊人了,怎么又回來了?”
天賜似笑非笑道:“不過是貍貓在追一只耗子,咱們不用多管閑事。”
“哦,”婉瑩眼眸轉(zhuǎn)動道,“這么說你是一只狗了?”
天賜一愣,面露疑惑,很快回過神來,笑道:“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是這個意思???”
“是了,”婉瑩冷眼盯著他道,“你說好不會欺負我,剛才又欺負我,不是狗是什么?”
天賜哭笑不得,無奈道:“不是我欺負你,是你欺負我。我睡得好好的,你跑過來要跟我睡一床,怎么能說是我欺負你?”
“誰說的?”婉瑩睜大雙眸道,“你瞎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要跟你睡一床了?我剛才……剛才……”
天賜雙臂抱胸,笑坐不語。
婉瑩邊說邊玉指撓頭,煩躁道:“反正不是要跟你睡一床!你要是敢欺負我,我就殺了你!”
天賜虎軀一震,只覺這話十分熟悉。見她神情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無奈苦笑道:“我哪敢?你放心,我說過不會欺負你,一定說到做到。你安心睡吧,我去屋外巡視一圈。”
他前腳剛走,一個黑影后腳從窗戶飛身而入。
婉瑩似乎并不意外,正襟危坐道:“誰讓你來的?”
黑衣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屬下?lián)男≈靼参?!?p> 婉瑩冷冷道:“你看到了,我現(xiàn)在很安全,你趕緊走!”
黑衣人遲疑一瞬,依舊不肯離去,小心翼翼道:“剛才小主尖叫一聲,是不是他欺負小主了?”
“我說過了,沒有!”婉瑩不耐煩道,“你怎么還不走?”
“屬下遵命!”黑衣人無奈告退,飄然而去。
苦等許久,始終不見天賜回屋,婉瑩暗暗疑惑,和衣而眠。
第二日乘車回山,天賜、婉瑩對面而坐,一個閉目養(yǎng)神,一個忐忑不安。
天賜覺察她神色不安,幽幽道:“你記不記得以前的事?”
“啊?”婉瑩眉頭微皺道,“以前什么事?”
“小時候的事,”天賜依舊閉目道,“你在逍遙閣長大,對那里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不記得了?!蓖瘳摀u頭道。
天賜應(yīng)了一聲,繼續(xù)靜坐不語。
途徑江寧鎮(zhèn)時,天賜特意下車眺望江寧鎮(zhèn)。
婉瑩一臉迷茫,東張西望。
天賜指著遠處道:“你還記得江寧鎮(zhèn)嗎?”
婉瑩搖頭不語。
兩人又來到梅園,雖然梅花早已凋謝,但滿園的芬芳依舊在。
婉瑩在梅林漫步,玉手不斷掠過林葉,疑惑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天賜邊在前面引路,邊指著四周道:“這里是你最喜歡的梅園。當(dāng)初我們倆逃難,無處可去,就是在這里落腳。梅園對咱們有特殊的意義,就像咱們的家一樣?!?p> “家?”婉瑩突然止步,神色逐漸凝重。
天賜察覺異樣,陡然回身,正撞見婉瑩怨恨的目光。他虎軀一震,疑惑地看著婉瑩,一言不發(fā)。
婉瑩知道自己失態(tài),慌忙扭過頭去,支吾道:“我……不記得了?!贝€(wěn)住心神,又一臉無辜道:“有沒有吃的,我餓了,餓死了!”
天賜忍俊不禁,笑道:“你中午不是剛吃過,這才幾點就餓了?”
來到涅槃客棧,店家已經(jīng)換了主人。望著物是人非的涅槃客棧,瞅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婉瑩,天賜悲喜交加,痛飲一壇。
翌日來到廬州城,天賜特意停車入城,領(lǐng)著婉瑩來到攬月酒樓。
二人憑欄遠眺水西門,天賜漫不經(jīng)心道:“你還記得這里嗎?”
婉瑩搖頭不語。
天賜嘆氣道:“這里是咱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時候你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就像仙女下凡一般。我第一次見你就感覺似曾相識,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我以為是上輩子的緣分,原來是兒時就認識你了?!?p> “兒時?”婉瑩疑惑道,“你們兒時怎么認識的?”
“我們?”天賜稍稍詫異道,“我們……很早就認識了。那時候你還小,我陪你玩耍,晴兒他們還起哄說‘女孩跟男孩玩,以后小心生小孩’?!?p> 婉瑩好奇道:“什么生小孩?為什么會生小孩?”
天賜笑著搖搖頭,沒有繼續(xù)解釋。
婉瑩卻不依不饒,眉頭緊皺道:“你倒是說呀!是不是真的會生小孩?”
“這個……”天賜壞笑道,“只是在一起玩,那倒不會。不過,你要是跟我一床睡,以后肯定會生小孩的?!?p> 婉瑩提著的心剛放下,聽到一床睡三個字,頓時火冒三丈道:“你走開!誰要跟你一床睡!你去找母豬吧!”邊說邊氣呼呼下了客棧,一頭鉆進馬車。
天賜無奈苦笑,只好吩咐車馬上路。
一路上婉瑩雙臂抱胸,閉目不語,氣得眉頭緊皺。
天賜一手按著黃花梨木食盒,一邊等待時機。
聞著街巷飄來的酒菜香氣,婉瑩緊皺的眉頭逐漸舒展。馬車剛出城門,她便摸著肚子,咬唇不語。
天賜小心翼翼道:“是不是餓了?”
婉瑩香唇緊咬,盯著食盒一言不發(fā)。直到天賜打開食盒,聞著撲鼻的香味,她才點頭應(yīng)了一聲。
天賜吩咐馬車在附近停下,削木為臺,將菜肴擺好,扶著婉瑩坐下。
望著熱氣彌漫的菜肴,婉瑩心中五味雜陳,難以名狀。從天賜手中接過一塵不染的竹筷,她呆呆出神,若有所思道:“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因為你值得!”天賜含情脈脈道,“你值得我這么做。”
“你不了解我,”婉瑩喃喃自語道,“總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我不值得你這么做!以后你會后悔的!”
“是嗎?”天賜苦笑道,“就算死在你手上,我也不會后悔?!?p> 婉瑩稍稍動容,緊握竹筷道:“好,到時候你可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