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墨被師父強(qiáng)留了十天,聽了一堆絮絮叨叨的人生箴言,然后就被踢下了山。
楊得意實(shí)在是看不下去他那一副如聽天書的樣子。
可是在林豫墨心里,人怎么可能那么壞?坑人怎么還有這么多道道?在那個沒有超強(qiáng)能力和超長壽命的世界里,人們怎么活得那么累?算來計(jì)去,防來備去,就不能像山上一樣輕松些嗎?
楊得意有些氣悶,很想罵他幾句:真以為在山上修仙就真的是神仙了嗎?跟你說過的邪修、獵修你以為只是嚇唬你玩呢?但是捫心自問也有些理虧,因?yàn)榧幢銢]有在自己身邊,林豫墨也未必會有什么危險(xiǎn),因?yàn)槠胀ǖ男靶奘裁吹母径悴贿^林德箭的硬弓和機(jī)弩。而那種林德箭對付不了的獵修,自己出了堪堪自保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事實(shí)上這兩種人,前者在北道洲比較少見,后者則是在整個天柱界都畢竟少見。至少楊得意的這一百多年修煉生涯里,沒有遇到過獵修。邪修么,都是些見不得人的小蟲小蝦,隨手就能滅了。
楊得意知道墨門的奚侯光已經(jīng)回到易州城,所以懶得再為那些凡塵俗事多費(fèi)口舌。之前自己還苦口婆心的想讓這位開山大弟子以后少走點(diǎn)彎路,誰知這小子卻不領(lǐng)情,那就直接滾回去吧,讓這萬丈紅塵清濁俗世來教你做人。
林豫墨本來還想聽聽師父對自己以后人生路的建議呢,卻只聽到一堆苦大仇深似的蠅營狗茍唧唧歪歪,早就不想繼續(xù)呆下去了。雖然還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但自己這下山又不是被逐出師門,實(shí)在不行還可以回來求師父嘛。所以見師父把腳一抬要踢人,他就自覺地做著翻滾的姿勢下了寶山。
有后臺,就是這么傲嬌。
……
太陽剛剛西斜時分,林豫墨回到家里,見到了七年未見的奚侯光奚爺爺和依然臥病在榻的母親,一時忍不住哭了出來,惹得王心月也抱著兒子一起哭。老頭兒奚侯光看不下去這場景,獨(dú)自去了院子里望著銀杏樹數(shù)銀杏果。
王心月緩過氣來之后,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從其他官家女眷那里聽來的消息,又把“非攻”交給林豫墨,把南涼將士鄭徳敏留下的消息也一一跟兒子說了,最后才交待他:“為娘這里能得到的消息都是聽別人說的,是好是壞都沒辦法自己去求證。倒是你奚爺爺家的那位陸云峰伯伯很久之前就在關(guān)注你爹那邊的情況,只是我之前一直沒怎么在意。以后你若是遇上了他,可以好好問一問。”
此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而七月的傍晚卻一點(diǎn)兒也不顯得暗淡。林豫墨點(diǎn)點(diǎn)頭,讓母親安心睡下休息一會兒,自己則跑到院子里找奚侯光打聽陸云峰的消息。
剛到家的時候因?yàn)檠劬镏挥秀俱驳哪赣H,林豫墨并沒有注意奚侯光的情況。這會兒平靜下來,就發(fā)現(xiàn)這位看起來白發(fā)蒼蒼的奚爺爺竟然也是位修者,只是境界太低罷了。處于一些無法言表的感覺,他的心里竟然是踏實(shí)了一些。不過仔細(xì)想來,這才正常: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能夠徒步在北寒洲與南焱洲之間奔波六、七年,若是身上沒點(diǎn)兒傍身之法,怎么可能受得了呢?
奚侯光倒是早就猜到了林豫墨的修道身份,此時只覺得眼前這個已經(jīng)五尺來高的微胖的小伙子,身上遍布一種溫和而強(qiáng)大的氣息,不由得心里自嘲:一輩子時間都活到耕地牛身上去了?;叵胫?dāng)年的那個只要給吃的就會沖你樂呵的小胖子,不由得感嘆歲月如梭催人老,心無所求皆是空。
林豫墨跟奚侯光說不上生疏,但也說不上熟悉。一歲之前倒是經(jīng)常被老頭兒逗著玩,但他自己現(xiàn)在沒什么印象了;而七歲之前因?yàn)楣霉昧执貉康幕槭罗珊罟庾≡诹终欢螘r間,也是林豫墨對這位奚爺爺印象最多的一段時間。后來因?yàn)樗罩耙驗(yàn)榉庥∷蓜訉?dǎo)致每天中午流鼻血被送到了寶山,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了。這會兒再觀察這位身形幾乎沒怎么變的老頭兒,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他初次“犯病”那天老頭兒僵硬而故作笑意的臉。
父母平時不忌諱講奚爺爺?shù)氖虑?,但也很少故意講有關(guān)他的話題,多是自己對什么新玩具感興趣的時候,順嘴說一句這是你奚爺爺送給你玩的。比如現(xiàn)在依然擺在中堂的那架計(jì)時沙漏,自己當(dāng)時纏著父母問了好久,才明白它的計(jì)時原理。明白之后也躍躍欲試地想自己造一個。只可惜一來玻璃器皿太貴,二來當(dāng)時的他怎么也找不準(zhǔn)合適的合適的流沙速度,失敗過幾次之后就沒什么興趣了。不過那個時候的他,還是非常欽佩這位奚爺爺?shù)摹?p> 林家與奚家的關(guān)系,表面上看是從單純的供貨、賣貨的關(guān)系發(fā)展到由林春芽聯(lián)系起來的親人關(guān)系,但實(shí)際上最基本的紐帶其實(shí)是林豫墨。這個問題兩家主事的人都知道,但林豫墨還不知道。
……
“奚爺爺,我都長這么大了,你怎么還一點(diǎn)兒沒變啊?”林豫墨走到奚侯光身邊,數(shù)了四十幾串銀杏果后無聊地開口了:“這幾年都在忙什么呢?”
奚侯光不知道這孩子對于自己的“重要性”了解多少,所以一時有些猶豫。不過兩人都是修道者,便有了共同的話題:“哈哈,是啊,上次抱你,還是個吵著要糖吃的小胖子呢,現(xiàn)在都快跟爺爺一樣高了。豫墨啊,你現(xiàn)在是幾星級了能不能跟爺爺說說?”
這沒什么不能說的,林豫墨跳起來從高處摘下一串銀杏果,臉不紅氣不喘:“還是練氣七星,師父快被我氣死了都,老是罵我笨。算了算了,反正反抗就是找虐,隨他罵吧。”
奚侯光人老成精,沒有在意這話里的炫耀之意,反而聽出了一絲絲的警惕,很快就明白林豫墨是對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還不知情,說明林德箭和王心月一直都沒跟他提過墨門的事情。心中暗嘆一口氣,呵呵一笑:“你師父這要求也太高了吧,儒門的那幫家伙們一輩子都突破不了,豈不是更慘?”
儒門?這個話題楊得意跟林豫墨聊過。所以林豫墨隨口就接上了:“儒門啊,那在修道界就是一幫渣渣,也就是仗著練氣境的門人多些,才能在凡俗時間里稱王稱霸?!?p> “我?guī)煾刚f了,但凡墨門能出一個有點(diǎn)兒天賦的修行者,就能把儒門揍得回不過來氣。”
林豫墨自己突然提起了墨門,讓奚侯光心中有些忐忑。而且他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一直沒有找到答案,便直接問了出來:“可是墨門的修行者太強(qiáng)大,不會讓其他修煉門派忌憚壓制嗎?”
林豫墨撇了撇嘴,像極了林德箭:“想什么呢,墨門的修煉功法雖然見效快但是有缺陷,修煉之后就最多只剩百年的壽命了,跟那儒門是一樣的。而且墨門的門派理念符合大道,組織管理還嚴(yán)格,不會對世界造成什么危害,沒有哪個正常的門派會忌憚墨門?!?p> 奚侯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儒、墨兩門的修煉者的年紀(jì)不會給世俗之人帶來疑惑,是他們能成為世間顯學(xué)的基礎(chǔ)。而且墨門的理念是興利除害,對物質(zhì)享受的自我約束極重,而且還不得隨便傷人。殺人者死傷人者刑,不是說說而已。除了巨子親自委派的賞罰使者,其他人不能輕易斷人生死。這樣的理念對于維護(hù)世界和平非常有利,除了那些要里用戰(zhàn)爭、死氣修煉之人,沒有誰會反對墨門的普世理念。
“那……豫墨,你知道奚爺爺就是一名墨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