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神行太保腳踏兩只船的行為,通衍無奈,只得自去長公主府把戴清撈了出來。
好在那人終是坐懷不亂,守身如玉了。
戴清頹然地走出長公主府,蕭瑟的秋風(fēng)中,身穿軟甲的愛人正在街道的另一邊等他。
等著他,等他替他的好兄弟燕鵬挨秦氏那一巴掌。然后被對方揪著耳朵拎回某個衙門。
幸而天色暗得緊,并沒多少人看到這一幕。
“你是從宮里出來的?”秦宜貞沙啞著聲音問道。豪爽的江湖人也有可能心細(xì)如發(fā),這位能夠接替丈夫,做到當(dāng)時的禁軍,也就是“城管”大統(tǒng)領(lǐng)的女俠便是這般。
論才吧,雖比不得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卻比那人更得上司眼緣。
眼緣也不是白來的。要知道,丞相等閑這個時候可不會給她發(fā)信號。
“從相府?!?p> “你自回你的客棧密謀行刺去吧。我還有事。但明天本官要見到你人。你是知道我性子的。自從被蕭逸那個渾/蛋拐出師門后,我還沒取過誰的狗頭呢?!?p> “是是是……誰敢惹你了,把他當(dāng)蘿卜一樣砍了……”戴清只在背地里偷笑。
那顆花心大蘿卜不是已經(jīng)教鐵冷面給砍了么。
師門,師門,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去看看呢?在那兒沒人會可憐你,但也沒人會嘲諷你。嘿嘿,左右都是目中無人的人,不回去也罷!自己回去睡覺卻是正經(jīng)。
秦宜貞拋下戴清便回頭去了相府。這人雖然是個既沒賊心沒賊膽的江湖騙子,但腦子應(yīng)當(dāng)還是靈光的,賠本的買賣,可從不做。
……
“不……別這樣……我不許你們動他……”
太皇太后的噩夢的從未停過,但今夜似乎格外厲害些。不喚已故二帝,不喚現(xiàn)位皇孫,倒喚起了亂臣賊子的姓名。
太醫(yī)用過藥了,讓老人魘得更可怕的藥,進(jìn)門第一眼小和尚便看了出來。
倒是皇帝身邊的幾個太監(jiān)伶俐,把人拖出去杖殺了。
風(fēng)姜從這些天家貴人身邊走過。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一行字,人人都在問:這丞相,莫不是真的要反?
慈寧宮如此大的陣仗,連帶著整個皇宮都燈火通明。寧衍坐在龍椅上臉色鐵青,宮妃們相擁而泣,忠臣良將抱頭痛哭。風(fēng)姜又怎么可能不曉得。他身邊沒有諸葛亮當(dāng)軍師,劉皇叔是當(dāng)不成了。
老/子反了!如何?
“衍兒,你是皇帝,別走!”洛太后扯住皇帝的袍袖,用力之下竟將龍袍扯出了一個大口子。
她不曉得這是寧衍的把戲,自然又愧疚了一番。
孰不知,若是做梟雄,若是時時事事都愧疚,怕是早就瘋癲了罷。
“母后,有九千歲在,要朕這個天子可有用么。我這就出宮去,到獵宮里去住?!庇媱澓玫挠秩绾??聽起來還不是一樣的刺心。
這叫什么來著?害人終害己。
“計劃有變,戴清剛剛傳來消息,那個燕鵬來了京城……”
“陛下你不能走?!憋L(fēng)姜陰沉臉,冷笑道,“今兒這宮中,誰都能走,唯獨(dú)陛下不行?!?p> 人云樹倒狐猻散,人之常情,可你就是那棵樹,往哪兒跑啊。就算這些人要屠宮,總得留一個墊背的吧,有誰比賊老天的兒子更合適呢?
“姜和,反了你了!”
“言將軍,先別急。日久見人心,過會兒在看看。皇帝陛下是否跟我說得一樣人面獸心。”風(fēng)姜淡淡地一笑。
他這皇宮可不是什么沒規(guī)矩的地方。冷宮等閑無人,深更半夜,那些宮女內(nèi)侍卻每日魚貫而入。真當(dāng)是自家后院可以任意施為。
他就不信了,那兒除了一百八十年不出山門的老鬼,還有什么年輕鬼,美人鬼,太監(jiān)鬼。
“走水了!走水了!”
“是冷宮?!背性遣环ηЮ镅?,順風(fēng)耳一類的人物,腿自是極快,眼也極尖,耳報也準(zhǔn),就跟那始作俑者似的。
果然,寧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直呼:“豎子不可與謀!朕本待爾如親兄弟,不料爾狼子野心!”
嗚呼哀哉,你居然敢坑朕!
利用權(quán)臣扳倒藩王,或利用藩王扳倒權(quán)臣,對無力把控朝局的天子而言,都不是好選擇,但卻是別無選擇。
風(fēng)姜笑了笑。這場大火,便是最好的獵場,無論誰王誰寇,繞著大火,總能生出不少故事來,踩著焦黑的廢墟,淌幾滴淚,一切都順理成章。
因?yàn)闅v史,永遠(yuǎn)是屬于勝者的。
勝者自然是光輝的。像他這種炮灰么,便只能掩上門,借寧無傷的獵場,射一只金雕罷。
風(fēng)姜甫一出殿門,正碰上了迎面而來的陸仙兒。她到底是未能免俗,還是將頭發(fā)染了回去:“丞相,那老家伙死活不肯出來。卑職怎么勸都不靈。”
“死活不肯,那他又何苦續(xù)命到今日。明白嗎?他是誘餌,我也是。若是狩獵不成,你們便趁亂離開京城。我也不是什么大清官,下面官員少不得有些孝敬,那些白銀,足夠你們安身立命了?!?p> 嘿嘿,作為大周第一毒瘤,想要他升天,可沒那么容易。
風(fēng)姜的身子本就異于常人,輕而易舉便躍到那大槐樹之下,少年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耳邊罵聲不絕。
“你這個奸臣,消息已經(jīng)傳到永元寺去了。妖怪就是妖怪,永遠(yuǎn)也成不了神?!?p> “你姓史對吧。史老先生的后人,燕王謀士。你倒好,連自己的祖宗也不要了?!憋L(fēng)姜盯著這個局促不安的年輕人,一揮折扇,火焰立刻退到了兩米開外,“這就是風(fēng)云符的秘密。你想知道?等你下了地獄,朕再告訴你?!?p> 見那史先生被噎得滿臉通紅,燕鵬從暗處跳了出來,冷笑著罵道:“傻x作者,今日你休想離開。”
風(fēng)姜咂咂嘴,以手扶額作無奈狀:“咱都是穿越過來的人。你知道嗎?你這幅樣子,特像我從前書評區(qū)里,一個罵人只會用頓號的Sb?!?p> “我讓他先回小學(xué)深造完,再來看網(wǎng)文。”
“去死吧你!”
“主公!”
“小心!”
燕鵬右臂中了箭,恨恨地離開了。風(fēng)姜知道,這人怕是這輩子不能碰槍了。對于一個穿越者來說……也不全對,歷史小說中也有不少豬腳是從青銅一路開掛,打到王者的。
這也算是除了后患。
先不管他了,通衍是擋在他前面的。二人躲開的過程中,從后面又有一人狠狠撞在了他的背上。
三人跌得天昏地暗,不知來了一枝暗箭,上面涂了桃木粉,正插在風(fēng)姜的肩上。
血族的本性是茹毛飲血,受傷的時候,便是最為難奈的時候。
“丞相,有暗箭?!标懴蓛罕孔镜貙⒓沧ピ谑掷?,勉強(qiáng)擠出一絲尷尬的微笑。
“主公……”
“咱們走……”風(fēng)姜可沒學(xué)過什么急救的知識,再說這種傷一般人也不能有啊。他倒寧愿那顆子彈伴他永世了,就當(dāng)是對那個世界的紀(jì)念也好。
“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就到佛祖面前告你的黑狀,要你一直倒血霉。”通衍伸過手,將自家主公扯了起來。
唉,這德行,難道是跟他學(xué)的?
風(fēng)姜只得苦笑。
小和尚有這份心,便是他一輩子的兄弟。雖然這家伙極不信任自己。
嘿嘿,他真懷疑幾個這家伙是故意沖出來搗亂的。
“先等一下……”
燕鵬逃跑的時候正巧丟下了個什么事物,讓人看見,便兩眼放光。手機(jī)這種東西,現(xiàn)代是,古代亦是。
這人身上居然有手機(jī)!
怎么回事?代筆這書的,居然是他的玄幻作者發(fā)小。這小子不是寫玄幻嗎。
玄幻玄幻,玄幻不是一向金手指大開嗎?趕緊的,把從四大發(fā)明以來人類所有的知識整合成一個天書降下來。風(fēng)姜想了想,這小子估計也沒這覺悟。
算了,還是先拿回去再說吧。
反正最壞的打算,莫不過所有壞的巧合發(fā)生在一個人身上罷了。
真不巧,燕鵬是寧無傷的將軍??磥泶┰秸咭惨m應(yīng)古代社會了。既然燕鵬到了,那燕王殿下,是不是也該來了。
其實(shí)這事也算事出有因,冷宮年久失修下頭恰巧可以開個狗洞,叛軍放火輕而易舉。入宮也簡單,推了那宮墻便是。
寧無傷所圖,不在自己,而在寧氏皇族。北齊所圖,亦不在燕北,而在大周。
“對了……太皇太后她們那邊,趁亂救出來吧。就著夜色,今日便出城去。我這幅樣子,不能給人看見?!^幾日,我?guī)е敢庖煌舷碌谋R與你們會合?!?p> “你決定要走了嗎?”通衍最近越發(fā)的高深莫測了,風(fēng)姜也搞不懂他是個什么意思,贊同?還是反對。
“只要我把著朝政,那便是眾矢之的。且等著大周,再風(fēng)雨飄搖一些吧。再說,朝堂中的朋黨,可比不上府中幕僚。我已經(jīng)選好地方了。南楚和大周都不愿意上山,咱們上?!?p> 風(fēng)姜低頭看了一眼雙手又細(xì)又尖的指甲。面上瞧起來很干凈,沒有血。
“巫神谷?上山?堂堂丞相,落草為寇。雖說如此,京城也不能沒有人在?!?p> “永元寺不是還在么,出家人,北齊最信禪教,也不會留難。我會借故出征,平定南楚,帶兵南下?!?p> “你別忘了,寧無傷的背后,可還有個北齊呢?!?p> “天下二分,總比天下三分要好得多?!憋L(fēng)姜嘻嘻一笑。雖然對社會有些愧疚,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以戰(zhàn)止戰(zhàn),以殺止殺,便是最好的辦法。
通衍到底還是慈悲,雙手合什道了聲佛號:“只怕又是一場生靈涂炭。你在京城,涂的是權(quán)貴,但寧無傷來……”
城門失火,池魚中能活下來的,都是妖孽,像他一樣的妖孽。
自己昔日入宮,為的是寧氏之血。封相,也不過是寧缺想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把戲。謎底如此,與寧氏無關(guān),那他,是否還有留下來的必要?
其實(shí)要爭天下,他還是得想辦法穿越回去,看看怎么發(fā)展熱兵器,比如大的二踢腳什么的。
歷史上火藥由煉丹術(shù)士始,就是他們這些江湖騙子的發(fā)明。
是了,他便是個江湖騙子,東宮洛太后亦是如此說:“寧缺信你,我也信你。他說,你不過是個江湖騙子。從小就這樣兒,讓我多照顧你。嫂子早告你有刺客,你怎么不信呢?!?p> 風(fēng)姜嘴角狂抽,光桿桃花,原來是這么個意思。
意外之喜,隨行的不只太皇太后,皇太后,還有寧缺小兒子寧琰。以及鎮(zhèn)南王的封號。
皇帝自是哭訴不舍。可那又有什么辦法呢?大周需要一個死在大都,陪殉宗廟的皇帝。
和徽宗禪位無二,只不過趙佶沒來得及南逃,就成了金人的俘虜。
歷史是屬于上位者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寧衍一根汗毛,可比他們的腰還壯。
像死刑犯去菜市口一般,我們在菜葉的洗禮下離開了京城。帶著愿意跟隨我們的草寇毛賊。北齊皇帝得知,一定會這么開罵。
不過今日扔的菜,明日說不定便換成羽箭扔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