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青州 裴氏
白鹿書院的讀書人聽到算不準(zhǔn)便可退銀錢,心中也是喜歡得緊,生怕謝禿子反悔,連忙上前幾步,從秦川的手中借過紙筆,片刻之間數(shù)十字躍然于紙上,罷筆之后未等筆墨干透,趕緊讓謝禿子簽字印章。
這白鹿書院的讀書人的字同秦川比起來,自然是欠些火候,不過同尋常的讀書人想比,字跡卻是十分的工整娟秀,十分討都城大考的主考官的心意。料是秦川見到之后,都是低聲贊嘆,這人的筆法方圓,落筆絲毫不拖泥帶水,猶如此人的性格一般,十分的干脆直接,怪不得讀書人常說字如其人,想必是如此的意思。
然而謝禿子端起紙張之后,還是有些許的詫異,原來上面寫著的是謝禿子此時此刻答應(yīng),三人進都城趕考,如今是測算出了結(jié)果,若是到時候覺得算不準(zhǔn),謝禿子可得退還銀錢,還得補償白鹿書院讀書人的損失,否則謝禿子從此不能在白云觀的外街擺攤營生。
旁邊的眼尖之人看到了紙張上的文字,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心想這謝禿子這次玩得可不小,竟然敢白紙黑字同香客立下字據(jù),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驚門中人?尋常的白云觀的算卦之人明言,說的都是十分隱晦,看起來又是通俗易懂,同時又留給了自己解釋地步。
以這讀書人求取功名而言,若是覺得當(dāng)時算錯了,到時候可辯解是時運不濟、考生自身難以成材的緣故。只是如今白紙黑字為證,到時候弄上了州堂,那可就無力辯解。
數(shù)十年的苦心經(jīng)營,如今卻毀于一旦。旁邊的另外幾位算卦之人也瞥見了紙張上的黑字,也在想著謝禿子今天是發(fā)什么瘋。不多時,這白鹿書院的讀書人寫的東西就傳遍了白云觀的外街。
賈遠此刻立在攤鋪之上,左手的食指敲打著右手的手背,對著紅泥笑道:“今日十分有趣,連一向穩(wěn)重的謝禿子都敢與人立下字據(jù),這在白云觀的外街,已經(jīng)有五六年未曾有過了,想不到今天謝禿子聊發(fā)少年狂。紅泥……你可曾記得,上次立字據(jù)的那人如何了?”
紅泥此刻將那位富商模樣的男子打發(fā)了,她看得出來,賈遠此刻的心思都在謝禿子那邊。也不知道那兩人是師出何門,讓一向穩(wěn)重的謝禿子今日都如此反常,若不是真有些本事,那么今日恐怕是出不了白云觀的外街了。
剛開始聽到賈遠喊著自己的名字,紅泥仿佛初春的桃花一般,白皙的臉上開始有些緋紅,心里猶如唱起了青州城的小調(diào)一般高興,后來聽到是問到五六年前的舊事之后,紅泥收拾好情緒,強擠出笑顏說道:“賈爺,我當(dāng)然記得,那時我還未同你搭上線,在白云觀的外街守株待兔,逢人便說白云觀里面的都是些假道士,吃肉喝酒,為了就是坑香客的錢,還不如找白云觀外街的算卦之人,若是不準(zhǔn),不收絲毫銀錢,因此每日也有幾位香客跟隨于我去不同的攤鋪。”
紅泥說完,看了賈遠一眼,見其目光仍舊盯著謝禿子那邊,側(cè)影顯示出其魁梧的身材,滿臉的虬須更是增添別樣的感覺,這白云觀的外街算卦的男子眾多,紅泥總覺得賈遠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位,每次聽他的聲音都如晨鐘暮鼓,不似其他之人那般油腔滑調(diào)。
紅泥略微的吸了一口氣:“先前在白云觀的外街,若是說到算卦的功力,自然是那位白面書生,甚至在青州城說起白云觀的外街算卦之人,便是在說那位白面書生。有人說他的卦象,靈驗者十之八九,無論是迎親納妾、或是求子求財,來此算上一卦,便可知事情如何。但是他心高氣傲,或許是名聲在外,看不起我們這些說客,當(dāng)然也不愿與我們同流合污?!?p> “直到給那位進都城趕考的學(xué)子算了一卦,說其此次好生準(zhǔn)備,必定鯉魚躍龍門,扶搖九萬里,誰知那年的都城大考有舞弊之案,那位學(xué)子受到牽連被發(fā)配回原籍,其父母因此郁郁而終,未曾看見光宗耀祖之時。那位學(xué)子上門砸了白面書生的攤子,更是請了武道江湖中的悍匪追殺白面書生。哎,人算不如天算。若是那位白面書生算到此事,今日恐怕還是白云觀外街的扛把子?!?p> 賈遠仍舊是盯著那邊,自顧自的說道:“那時都說白面書生是真正的驚門中人,懂五行八卦、風(fēng)水堪輿之說,我也是羨慕得緊。但是不知為何,竟然與那位學(xué)子立了字據(jù),說是其肯定能夠中舉。哪知……”
紅泥整理下了紅色的衣裳,哈了一口白氣說道:“聽說,是那位學(xué)子的雙親跪地相求,讓白面書生說出吉相之卦,因此他才說此行進都城,必是金榜題名而歸?!?p> 賈遠慢悠悠的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替人卜卦,已經(jīng)是泄露了天機,但若是與人立下字據(jù),便是想要鎖定天機。萬古悠悠,這人如何與天斗、與地斗呢?一個人的氣運,終究是天注定的。因此我想要看看,這謝禿子,難道比那白面書生還要厲害幾分嗎?”
……
謝禿子此刻拿起了白紙,心中在暗自發(fā)笑。都說白鹿書院的讀書人十分木訥,去平陽坊買便宜的紙筆都羞于還價,去翠微樓吃花酒都是夜深而出,碰到喜愛的姑娘都是紙傳情,而不入閨房一步。如今看著眼前的讀書人,若是說其木訥,怎么會立馬拿出紙筆,讓自己立下字據(jù)呢?看來這白鹿書院的讀書人,還是不信鬼神啊。
只是謝禿子想到秦川所言,略微的猶豫之后便是重重的簽上自己的名字,又找出印章,對著落款之日蓋了下去。若不是經(jīng)常與謝禿子打交道之人,很難知曉這幾種東西的細微之處,究竟有何不同,為何難以仿冒。只是憑著這幾種東西,若是到時候算得不準(zhǔn),謝禿子可就百口莫辯了。
白鹿書院的讀書人見此,也是口中夸贊的說道:“大師!這才是大師??!先前不少人都覺得白云觀的外街,都是滿嘴謊言做不得真,只會使些坑門拐騙的伎倆,掙得些不義之財,吃虧的都是一些青州城的百姓。想不到我今日竟然遇到了驚門高人,如今看在,屈身在白云觀的外街,實在是浪費人才。若是我此行借得吉言高中,等回到青州城之時拜謝大師點撥之恩,黃白之物必定奉上?!?p> 這位讀書人說完之后,也是在落款之處寫上了自己的姓名:青州,裴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