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裕到底還是被沈皖找到的。
被附身差點丟了半條小命的趙裕迷糊糊地昏倒在臨安郊外,沈皖雖然沒繼承天眼,但是卻有追蹤的直覺,自作主張地將趙裕帶回沈家。
趙裕醒過來發(fā)現(xiàn)的便是自己幼時的居所,抬頭便瞧見熟悉的侍女,她當下覺得卻不是心安,反而是煩躁。
她已經下定決心跟沈家沒有任何干系。
她忍著頭痛掙扎起身,卻被侍女有些強硬地按回床上,嘟嘟囔囔地抱怨道:“表小姐,您還是好好歇著吧,皖小姐費心把您找回來,可不是讓您這樣糟蹋身體的?!?p> 趙裕遲疑地問道:“沈皖?找我?”
那侍女不耐煩地答道:“可不是嘛,皖小姐可是差點把臨安城翻個遍。醫(yī)師來看過您,特意囑咐您一定要臥床休息……”
侍女的態(tài)度深深刺痛了趙裕,她突然更加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分明侍女都能給她臉色看,還要可笑地稱一聲表小姐。趙裕離開此地的心思更為堅決,她忍無可忍地出手劈中侍女的后脖頸,侍女兩眼一翻白就昏過去了,而她利索地翻身下床,毫無留戀地推門離去。
趙裕對沈府了如指掌,她順著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的死角潛入后花園,打算在早年發(fā)現(xiàn)的一處防護漏洞翻墻離開,但是趙裕剛打算從假山附近繞過,便發(fā)現(xiàn)兩個黑衣人踏入了假山,一層薄薄如泡沫的防護陣法將假山緊緊圍了個圈,剛好把趙裕圈在了里面,趙裕謹慎地貼在假山上,不敢輕舉妄動。
只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宮內的儲君人選可定下來?”
隨后一個沙啞的聲音答道:“回老爺?shù)脑?,宮內的探子說五位圣人尋回先帝的弟弟,想扶坤王爺即位,而黃庭率眾位大臣爭辯先帝的死因蹊蹺,不相信先帝遭遇天譴,懷疑五位圣人心懷鬼胎,不肯支持坤王爺上位,兩邊爭執(zhí)不休,相持不下?!?p> “坤王爺?可是當年先帝的親弟弟蕭坤?他還活著?在圣人手中?”低沉的聲音有些激動地詢問道,隱隱有踱步的腳步聲,隨后勉強壓抑著興奮地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肯定是畫圣徐長風?!?p> 舅舅那低沉的笑聲讓趙裕聽得有些頭皮發(fā)麻,她知道自己聽到了不得的秘密,但是好奇心作怪,她不禁思索蕭坤王爺與畫圣徐長風的糾葛。
眾人皆知,徐長風開創(chuàng)小寫意,大開門戶,無論修士還是平民,只要愿意拜在他門下,他沒有不收的,一時間贏得大片民心,所得愿力最為高漲。然而突然有一日,徐長風被養(yǎng)叼了胃口,也講究起來,山珍海味、綾羅綢緞、華蓋鋪天,紅毯鋪地,把他小小的山門裝點地猶如林間仙境,并且斷了與其他權貴和圣人的往來,專心致志地享受他獨門獨院的好日子,甚至交好的藥圣前來拜訪,他都能用“非華服不得入內”這般話落藥圣的面子。
畫圣這般猖狂,早就引起諸多不滿,連被滅門一日,都是拍手稱快者眾。
但是了解徐長風的人都知道,眾多圣人當中他最是心軟好說話,恃才傲物還真不是他的風格,他能有如此大的變化,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蕭坤兩字完美地解釋了徐長風的轉變。
當年奪位敗落的二皇子改頭換面拜入徐長風門下,而徐長風發(fā)覺其身份,自然以皇子身份相待,至于閉關鎖門,均是為了掩飾二皇子的行蹤,但是徐長風如何招來滅門之災?
這就不得不提書圣王聞之。
書圣是個跳脫的孩子性子,畫圣越是把秘密藏得嚴嚴實實,他越是想一探究竟。哪怕后來被徐長風趕出去,鬧出“洗梧園”的笑話,他到底還是瞧見了徐長風的秘密——坤王爺。
書圣不是有意泄露坤王爺?shù)拿孛?,但是他到底年少,不知不覺地著了道,傳到了蕭乾帝的耳朵里,隨后畫圣才有魏潛滅門的禍事。
不過既然畫圣沒有在火中喪生,那么坤王爺也必定無事,再加上書圣理虧,必然肩負起照顧坤王爺這個重任,然而沒想到此刻坤王爺?shù)拇嬖趨s成了圣人們手中最大的王牌。
趙裕被這復雜的密聞震得腦中一陣轟鳴,可是不待她深吸一口氣,又聽到那沙啞的聲音繼續(xù)說道:“我聽宮內探子還說先帝有遺腹子,黃庭和諸位大臣都做著扶植幼帝的打算,但是幼帝還未出世,他們就一拖再拖,拿著先帝的死因跟圣人們糾纏不清,等著幼帝降世,他們就扶立新主。”
“哦?”那舅舅的聲音摻雜了一絲驚訝,“這出大戲可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一個是死里逃生、天命所歸的皇子,一個是尚未出世、但天降大任的幼兒,父親打算支持誰?”
“兩派都等國師定奪,但是國師說時機未到,天象不明,他不表態(tài)?!蹦巧硢〉穆曇粼桨l(fā)低不可聞,趙裕不得不把耳朵貼在假山上才能聽清楚那猶如囈語一般的驚天秘聞。
“父親當然沒法表態(tài),他得觀望坤王爺對我們沈家是什么態(tài)度,”舅舅輕笑著,自顧自地說道,“雖然當年父親是出招迫害坤王爺?shù)闹髁?,但是我們畢竟沒有做成那件事,坤王爺要怪也得怪童家,怪不上沈家。幸虧當年沈鳶辦砸了父親交代的事情,沒取回先帝想要的,反而大著肚子回來,讓童家二小子撿了個便宜,這回看,當真是‘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p> 趙裕聽到舅舅提到母親,她臉色忽地煞白,當年母親奔赴北定關為國師辦什么事?她怎么辦砸的?一串問題在頭腦中呼嘯而過,心臟砰砰地跳的極快,恨不得把耳朵塞進去聽得更仔細些。
然而舅舅嘆了口氣,說道:“沈鳶留下來那孩子到底是個麻煩。”
“老爺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養(yǎng)這么久,就算是小狗也有感情,先不說這一茬。”舅舅輕描淡寫地對趙裕的存在一筆帶過,但是趙裕心底卻炸了窩,自己臆想“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處境,與親耳聽到的沖擊力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她狠狠咬著嘴唇,忍得全身顫抖,但是卻不甘心的繼續(xù)聽著。
“我問你,那遺腹子現(xiàn)在誰的肚子里?”舅舅追問道。
“在歡顏宮的傅妃腹中?!蹦巧硢〉穆曇糨p聲答道。
“傅妃?”舅舅驟然拔高聲音,突然意識到過于尖銳,又戲劇一般在尾音的時候降了下去,“北周來的傅階?先帝怎么能臨幸為了求和嫁過來的北周大殿下?”
“據(jù)說那一夜傅妃跳了一支折腰舞,把先帝迷住了,隨后折腰舞還在宮內成了一股潮流,連廣寧城都有所聽聞?!?p> 一片讓人心驚的沉默,趙裕一動不敢動,她覺得自己左半邊身子已經麻木了,她悄無聲息想站直身子,正當此時,她突然聽到那低沉的聲音陰翳地說道:“婦人生產萬分兇險,保住與保不住三七分,你可明白?”
趙裕覺得自己全身汗毛倒豎,那聲音中的寒意凍住她的呼吸,趙裕控制不住得打個寒顫,動作微微大了些,不經意間戳破了那薄如蟬翼的泡泡,一時間尖銳的呼嘯聲差點刺破趙裕的耳膜,趙裕此刻大腦一片空白,來不及想清楚,拔腿就跑。
趙裕不敢回頭瞧舅舅的臉色,但是她能感覺到殺意滿滿的火箭颼颼地從她耳邊沖過,但是她沒有了顧慮,甩了甩袖子,護主的玄天鶴瞬間從趙裕的衣袖中飛出來,有力的翅膀一掃就將火箭扇到一邊,順便把驚慌失措的趙裕掃到背上,不等身后的追兵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玄天鶴已經帶著趙裕展翅高飛,很快在空中只留下一個不可捉摸的小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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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燈下
這一章把前面串起來了。 有沒有人還記得前面的鋪墊?在第一卷“離魂”一章中借著藥圣的嘴說過徐長風的兩個事跡,現(xiàn)在揭露真正的原因。 還在北周大殿下傅階正式登上政治舞臺,她的折腰舞在第二卷“鴻門”一章提過。 還有二十年前的真相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