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想要談到讓娜·波爾克的時候,我發(fā)現必須要談到理查在蘭斯的倉促加冕,就在景炎三年一月一日。這就代表我要想到充滿著背叛并且毫無榮譽可言的《卡佩問題原則協(xié)定》與《格拉特堡——卡佩友好互助條約》,以及將它孕育出來的兩次六方談判破裂。事實上這一切傳奇的開端,應該是這個時代戰(zhàn)績最為彪炳的軍事統(tǒng)帥莫奈,完全戰(zhàn)敗于一名十七歲農家少女面前?!?p> 希斯每當要認真寫些什么的時候,總是完全收起他的神力,以一名凡人的感覺來觸碰他的內心與自然。甚至他也會在桌子上點上一盞油燈,好像回到了他雙眼還沒有被毒藥燒瞎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普洛馬·金穗總會將這盞油燈端到一個他的主人觸碰不到的地方,防止他不小心引發(fā)一場火災。
這種自來水筆希斯用的很順,配合上有著些許凸起的特制紙張,沒有光線的干擾,這讓他可以完全沉浸在思考之中。希斯幾乎沒有多余的停頓,繼續(xù)在紙上寫道:
“當我還在帝都沉溺于繁雜的行政事務時,我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女孩。甚至于所有人都認為莫奈攻破南八繼城,繼而橫掃整個卡佩王國不過是旬日之間,諾森·菲茲·卡佩公爵在碧波港的加冕雖然名位不正,但是也快成為一個事實了。所以當我遠邁山水,作為帝國全權特使到了卡佩西南碧波港的時候,我才可以放心的將整個談判推給我最信任的普洛馬。當然,諾森選了夏彌·德·卡佩伯爵,中和皇帝的宰相。莫奈選擇了黃悅——既是隸屬于我的月神使,又是聽命于他的軍法官,一位長著‘特別’尾巴的草原精靈。
我在九月二十一日抵達碧波港,使者團十七人的出發(fā)在九月二十二日。我到達南八繼城的圍城營地,見到倒霉的莫奈和諾森,所有人都恨這個名字,見到菲茲公爵是九月二十七日。但是,我認為有必要先寫九月二十五日的一場精彩的戰(zhàn)斗。
從碧波港出發(fā),不是觀光,而是要將堪稱巨量的軍備物資押送到圍城營地之中。有著大桶的咸肉與鯡魚,藥品和高濃度的啤酒,還有一些定裝子彈和火藥桶,這些都花了我大價錢去采購,也是我能夠做的最后一點事情了。
就在九月二十五日晚上,剛剛吃過簡單的行軍餐食之后,我的生命神力出現了不一樣的波動。這種波動在我的三十年的人生中并不少見,陰冷,深寒,伴隨著如蛇一般的濕滑感受。毫無疑問,這是徹徹底底的預警,有危險在靠近我們。”
這是一支常規(guī)的給養(yǎng)車隊,無非是希斯的到來多了五十名身經百戰(zhàn)的巡林騎兵。僅有五百名高嶺遠征軍兵團士兵隨行護衛(wèi),行進到卡佩王國波江領與樂夏領交界的小平原上,當地人叫它“小亂石灘”。
“壘車!壘車!”希斯騎馬疾馳在車隊中,不斷地高呼著命令。戰(zhàn)鼓的聲音回蕩在整片原野中,卡佩人的軍隊只剛剛出現在天際線上,高嶺人就已經沉默著將一百五十輛大車層層排列,手上端起老舊的火繩槍,待命在各自的位子了。
卡佩人足足來了五千多人,顯而易見的,這又是前進南八繼城的“援軍”。當然,看著這一支載滿各種物資的車隊安然通過而自己飽受饑寒交迫,這可不是卡佩人的生活。
這只軍隊不只是卡佩人,有兩千多人是來自半島的蠻族,有雇傭軍,還有蠻族軍閥的軍隊。還有一些來自三島的小領主的軍隊,總之這一群烏合之眾雖然人數眾多,但是卻足夠復雜了。
統(tǒng)軍大將是肯特·豪森,五十多歲一頭白發(fā)白須,黑斯廷斯的幸存者之一?,F在已經喊破了嗓子,眼睜睜的看著對面高嶺人已經頗有守株待兔的意思,沒想到自己手下這群人連基本的陣型都沒能夠擺好。
“不要管這些廢物了,薩爾瓦多將軍,請你把火炮準備好。”肯特跑到蠻族軍閥的面前,請求他的火炮支援。
每個蠻族軍閥都會身披狼皮,這一位也不會例外。薩爾瓦多哈哈大笑,指著車陣不屑的說笑道:“這種貨色,甚至都不用寶貴的火炮,我手下的勇士們可以輕松的讓我們吃上熱的晚餐?!?p> 見肯特沒笑,薩爾瓦多沒趣的喊道:“炮!給他們打上幾炮!讓這群綿羊見識見識狼王的勇士吧?。?!”
十幾門古老但是足夠口徑的青銅火炮被推到了陣前,這是薩爾瓦多的立身之本。幾個蠻族士兵們粗粗略略的刷洗裝填了一下,就算是準備完成了。
“火炮!”希斯已經下馬,趴在一袋小麥旁邊。
一名百夫長匆匆忙忙的爬到希斯的身旁,摁著寬檐鐵盔,大聲的報告到:“大公閣下,我們每個月都會受到不少襲擊,但是他們從來沒有用到火炮!卡佩早就沒有火炮了!”
希斯伸手將一枚鉛彈打了回去,抓住這名百夫長的領子喊道:“讓所有人都不要動!提前開槍的全部軍法從事!告訴他們只要活下來就能調到軍團里,明白了嗎?”
百夫長大喊:“明白了!”連忙翻了個身,奔向外圍的車陣之中。
高嶺軍隊的素質遠高于卡佩,就算是匆忙部下的車陣,也密密麻麻的分了里外三層陣地。不光是人,甚至連馱馬蠻牛都安撫它們聚在后陣,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第二道防線打著了火繩,霎時間平原之中好像彌漫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松油香味。
第一道防線只留了幾個巡林騎兵,作為人類最為優(yōu)秀的斥候,就算是下馬也比步兵跑得快的多。炮火襲來,硝煙彌漫在空氣中,尖銳的破空之聲在沉重的鉛彈狠狠地破開大車之后才姍姍來遲。木屑、小麥、大麥以及腌好的鯡魚、新鮮的蔬果、渾濁但是便宜的烈酒爆撒在空氣中,落在地上,融入剛剛舒潤的泥土中。
好在數量確實不多,蠻族炮兵的準頭也確實堪憂,唯一轟入第二道防線的幸運兒也被希斯用神術當排球一樣直接拍了回去,所以并沒有什么人員傷亡。只不過士兵們看著散落在地上的美酒食物,此刻出離的憤怒了。“他們生氣的是,這些沾滿秋泥的東西肯定是要落在他們自己的肚子里了?!毕K惯@么寫道。
“神術·真實之眼”
希斯作為生命女神的神使,他可以不通過術式來使用絕大部分的神術,但是“真實之眼”確是少有的必須銘刻復雜的術式,同時無法由未得神力青睞的普通神官們來引導的神術之一。希斯將這個術式刻在了左臂上,引導它會消耗他大部分的神力。
原本的神力感應是模糊且近距離的,是粗劣的頑石,是視力的替代品。但是“真實之眼”卻讓希斯將整個平原收歸腦海,甚至連肯特臟兮兮胡子中爬滿的虱子,薩爾瓦多的狼皮是用狗皮冒充的,一門青銅炮的輪子斷了三根輻條,打斷了一旁蠻族士兵的肋骨,還有一個高嶺士兵將頭伸到噴發(fā)的烈酒泉下豪飲。沒錯,在這一刻一個失明的人看到了全部真實的細節(jié)。
炮擊大概三輪,沒有什么傷亡,薩爾瓦多坐不住了?;鹚幨前嘿F的,特別是在貧瘠的半島上,薩爾瓦多干脆不去想了,拿起來放在一旁的獸骨大劍,噌的一聲的站了起來。他要用一種傳統(tǒng)的方式贏得戰(zhàn)斗。
薩爾瓦多沒有理會肯特,反正他也不喜歡卡佩人,走到陣前揮舞著大劍高聲喊道:“狼神的子孫們!這是懦夫們的地獄,這是勇士們的殿堂!沖鋒!沖鋒!我們要搶來他們所有的肉和美酒!跟著我沖??!”說罷大喝三聲,帶頭向著不遠處的車陣沖了過去。
希斯的筆難得頓了頓,起身仔細思索一番之后,接著寫道:“我很難想象這些只會亂沖的野蠻人與兩千年前征服九成大陸的那只令人聞風喪膽的傳奇軍隊聯(lián)系到一起,他們沒有生產、沒有組織、沒有社會、沒有學者、沒有文明。光之王的信徒們總是歌頌最偉大的神使因陀羅,卻總是遮掩她是一名女性野蠻人的事實,大抵也是為她野蠻的血脈而感到羞恥吧?!?p> 墻邊慢慢燃燒的松脂熏香,普洛馬總是用它來驅蟲,松香將他的思緒帶回到戰(zhàn)場。這是火繩的味道,希斯最好的生死兄弟莫奈身上也總是有著這種味道,特別是火繩槍擊發(fā)的瞬間,凝結在火繩內的松油會一下爆開,讓味道更為濃郁。蠻人們狂吼著撞在第一道的防線上,兩三下就翻過大車與物資的長城,然后被守株待兔的高嶺士兵們一槍打死,聞著這種松香的味道仰面倒在地上,等著自己的血液慢慢流干,士兵們總是憎恨著松香味。
第一道與第二道的防線有十五米不到,正好是這些快報廢的大口徑火繩槍的射程,莫奈早就花了大價錢更新了軍團的裝備,那種不用固定的小口徑火繩槍也能殺人,但是卻省了一個好幾斤的鐵架子。第一波的那些蠻族士兵幾乎是全軍覆沒,僅剩的幾個也被標槍死死地釘在了大車上。
三段擊不是新鮮事,但高嶺人確實玩得最好的。這些后勤部隊的士兵三個人配合相當的默契,幾乎每分鐘都可以射擊兩次,當然這些蠻族士兵人數只有兩千,還沒有到當年帝國內戰(zhàn)時的人如潮水馬如波濤的場景,甚至于有些——游刃有余?
當死傷到了幾百人的時候,薩爾瓦多沉不住氣了。他隨手將一個蠻族士兵提在身前,直接跳上物資的頂端,大喝一聲,向著第二道防線親自沖鋒了過來。周圍幾個士兵連忙射擊,卻最多只能夠打到他身上的倒霉蛋,傷不到薩爾瓦多的身上。十五米的距離并不長,薩爾瓦多只擋了幾槍就用力將手中的人扔向防線內,士兵們躲避不及,被砸到了兩個,還沒來得及起身,就看見薩爾瓦多碧藍色的眼睛了。
薩爾瓦多耍起獸骨大劍迎面就將一名士兵連人帶槍攔腰斬斷,緊接著連砍帶殺,因為他幾乎緊貼在高嶺士兵的身邊,其他人投鼠忌器,竟一時不敢開火。只好抽出鐵劍鋼斧,憑借著人數才能夠勉強抵擋住。
蠻人本來已經萌生退意,眼見將軍已經親身沖了進去,竟然也隨之進入,很快的與高嶺士兵白刃相見,殺的是刀刀見紅。不過高嶺人雖然看起來沒有蠻人人高馬大,但是到底是正規(guī)軍,白刃戰(zhàn)也絲毫不見劣勢,打的是有聲有色。
那個百夫長灰頭土臉連滾帶爬的靠近希斯的身旁,捂住肚子上一個豁開的大口報告到:“大公閣下,我們的防線快要繃不住了!您來幫幫忙吧!”
希斯聞言收斂神術,思考了一下說道:“你帶著人去東邊,他們有騎兵要過來了,不到七百人,你帶上兩百人。蠻人都交給我?!毕K垢惺艿搅诉@股血腥味,將他拉過來,雙手摁在傷口上,雙手綠霧閃爍不斷:
“簡易神術·瞬時振動結界”
“簡易神術·完全清潔”
“簡易神術·高速縫合”
“簡易神術·短時燒結”
“簡易神術·過量激素”
綠霧從希斯的手套上極快速的涌出,將整個百夫長包裹了起來。等到綠霧散開之后,他腹部的傷口已經被一條彎彎曲曲的丑陋焦痕所取代,百夫長翻著白眼,劇痛使得他不斷地顫抖,而神術所激化的大量激素卻使得他極度興奮,一下子直挺挺的站了起來,雙眼瞪圓的看著希斯,說不出話來。
希斯直接拍在他的傷口上,說道:“你有一個半小時,快走?!?p> “我用了五秒讓這個精壯的士兵像個瘋子一樣跑了出去,這可比我在戰(zhàn)場上斬殺一百個敵人還要高興的多。這五個神術就算全部銘刻在手套上,普通的戰(zhàn)地神官也需要三十秒,最富有經驗的大神官也需要二十五秒,我每每為此而感到幸運與自豪。贊美女神?!?p> 希斯的一只手套可以銘刻四個簡易神術,再加上一身的穿著可謂是全副武裝,他自度只要不是光之王的圣女親至,大陸中也少有敵手。右手在空中一招,一根深色的木矛飛到了他的手上,希斯認真的端詳著這柄伴隨他二十幾年的圣矛,握緊了這可愛的兵器,雙眼溢出了可怖的光霧。
希斯寫到這里,忍不住激動地站起身來,雙手狂放的揮舞著,為自己的武勛措辭,走過來走過去,只有普洛馬進來端來一壺冰好的麥酒,再也沒有人去理他。終于他坐到了桌前激動地寫下四句:“卡佩秋風勁,行轅過平莽。士卒皆豪士,戎狄盡頹唐。神使服朱紫,神力破玄黃。黃,黃,黃,下一句寫什么。”
希斯抓耳撓腮的,半晌過后終于補上一句:“更得南野趣,莫使嫁衣裳?!?p> “至少算押韻吧?!毕K瓜氲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