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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季桃花開

七十二 情又歸何處

又是一季桃花開 彷徨客 3356 2020-04-01 11:23:24

  東東找了一塊比較平的大石塊,把包放在上面讓父親坐下。

  他想把梅香去世的消息告訴父親,可是又怕父親接受不了。他圍著父親不停的轉(zhuǎn)圈,緊張的抓耳撓腮,不住的偷眼觀察著父親的反應(yīng)。見父親的臉色稍微有些緩和,他跪在父親的腳下,說:“爸爸,一輩子了,你還有什么事沒經(jīng)歷過,一顆老桃樹何至于氣成這樣。”

  “你不懂,你不懂?!?p>  “爸爸,你答應(yīng)我,不要太激動,我再和你說一件更重要的事?!?p>  “還有什么?”郭占金緊張而又疑惑的望著東東,眼神里充滿不安與焦慮,“怎么了,你說呀?!惫冀鸺鼻械膯枺⑽⑶皟A的下巴不住的顫動。

  “注意你的情緒,長出幾口氣,我再告訴你?!睎|東提醒著父親。郭占金抬頭看了看天,望著遠山長長的呼吸了幾下,心情似乎好了些?!罢f吧,我沒事。”心頭卻隱隱的略過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爸。”東東欲言又止。

  “這孩子,你是怎么了,快說呀。”

  “爸爸,你想過我的媽媽嗎?清明是一個想故人的時節(jié),這個時候,你急著回來給爺爺奶奶上墳,一句都沒提我的媽媽,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嗎?”

  “你這孩子,你要說的是這事啊?!惫冀鹇燥@愧疚,繃緊了的神經(jīng)舒緩了很多,回頭又望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桃花村隱隱突起的屋脊,神情迷茫。

  “不是?!睎|東抓著父親的手,搓來搓去,“爸爸,你出事后,家里人沒搞明白,錯誤的以為你死了,她們埋怨梅香姨,梅香姨以為你真的死了,然后,然后她就上吊自殺了,就是在老桃樹這里?!睎|東緊緊的抓著父親的手,不敢看父親的臉。

  “你說什么?”郭占金的表情在一瞬間凝固了,腦袋訇的一下漲大了幾倍,耳朵一下子好像被什么東西堵起來了一樣,什么也聽不見了。良久,他努力的搖了搖頭,幾聲尖細的鳥鳴聲再次叩響了他的耳膜。他抱著東東的雙肩,非常認真的問:“你說梅香上吊死了,就在這里?這是真的嗎?孩子?!?p>  “爸爸,是真的,之前你身體不好,大家都瞞著你?!睎|東站起來,扶著父親的后背。

  “梅香,梅香死了,我不信,我不信啊,孩子?!?p>  “爸爸,面對現(xiàn)實吧,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你回桃花村了吧,要不是因為清明,我是不會讓你回來的。”

  “梅香,梅香……。”郭占金顫顫巍巍的跌跪在老桃樹的大坑邊,老淚縱橫,喃喃的像個孩子一樣不住的呼喚著梅香的名字。

  哦,又是一季桃花開,桃花不在了,梅香不見了,凄楚的靈魂又將飄零在迷途,何處是歸路?

  又是一季桃花開,春翠綠如舊,物是人非處,余生的歲月將與誰共度。情又歸何處?

  失去梅香,無異于失去生命,一切完全失去了應(yīng)有的色彩,灰暗一片。天灰蒙蒙,陰沉沉欲雨,滿山遍野,春色暗啞,松聲幽咽。

  失魂落魄的郭占金淚眼婆娑,四下里尋覓,然而,天上人間,縱姹紫嫣紅開遍,到哪里還能見到你俊美的容顏,到哪里能觸摸到你溫柔的指尖,又到哪里還能找到你飄零在滾滾紅塵中的凄楚歲月。

  梅香,梅香。

  聲聲呼喚,字字情深,泣血嘔心。

  啊呀,梅香,梅香,悲慟聲感天動地。

  風(fēng)靜靜的拂過,霏霏細雨冰冷的飄落在他欲顯蒼老的棱角分明的臉上,和著滿臉苦澀的淚水悲愴的呻吟,呼喚,呼喚,呻吟。

  那是怎樣的一種思念與悲傷啊。

  東東怕父親哭壞了身體,不住的勸解,甚至故意生氣的說:“爸爸,我媽去世也沒見你這么傷心過,你這樣對我媽媽不公平,爸爸,我媽媽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這樣讓我很難堪,以后不理你了啊?!?p>  “爸爸,你看有人來了,也不怕人家笑話你。”

  “爸爸,下雨了,咱們先回家好不好?!?p>  “回家干什么,人沒了,回家干什么?!惫冀痣p目空洞的站起來,像個僵尸一樣繞著大坑轉(zhuǎn)圈,還不住的捶胸,跺腳,嘴里喃喃的重復(fù)著“人沒了,回家干什么,人沒了,回家干什么?!?p>  此時,桃花村的人們已經(jīng)有人知道郭占金回來了。

  他們的觸覺異常靈敏的互相傳遞著信息,不大一會兒,小賣部的門前已經(jīng)聚集不少人,他們又不約而同的一起向村外緩緩的移動,人越聚越多,越走越近。

  東東扶著父親,后面跟著好多人,他們穿村而過,來到自己家的門前。郭占金站在門外,酸楚的眼淚一道道,一道道的流下來,雙手緊握鏤空的鐵門,久久的不愿意打開。

  人們站在周邊,唏噓聲一片。

  老舅柱子聽到信兒,匆匆的趕了過來。他撥開人群,走了過來,說:“你回來,怎也不說一聲,家是進不去了,到老舅家吃飯去?!?p>  “老舅,梅香真的死了嗎,你為什么不早說?!币姷嚼暇耍冀鹱ブ暇说碾p肩失聲痛哭,并不住的埋怨:“老舅呀,你為什么不早說,你為什么不早說?!?p>  “早說晚說都一樣,人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p>  “梅香真的不在了?!惫冀鹚坪跏亲匝宰哉Z,眼睛緊盯著自家的掛滿了塵土的窗戶,如果梅香在,窗戶的玻璃是透明的黑色,“梅香是真的不在了。”

  “不在了。”老舅低下頭沉痛而又肯定的回答。

  “梅香啊,你說過的,以后的日子我們一起過,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呢。”

  “梅香啊,你還說過的,和我一起上山種樹,一起當(dāng)護林員,你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你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呢,坑死我了?!惫冀鹋吭阽U空的鐵門上傷心欲絕,一遍一遍的問梅香,可是,風(fēng)悄悄的吹過,伴隨著人們嗚嗚咽咽的哭聲似乎都在回答給他一個真實的答案,那就是梅香真的再也回不來了,永遠。

  他在自家的門前徘徊,尋覓,尋覓,徘徊,離不開,也進不去。

  良久,才被眾人勸說到老舅家。

  下午,郭占金說什么也要先去給父母,秀芬上個墳,就要返回市里去了,誰勸也沒用。

  可他多么想也給梅香上個墳,可是,梅香到死,是死了都要和朱貴葬在一起的。這就是命,眼睜睜的看著希望就在不遠的地方,卻一眨眼之間希望的玫瑰色的泡沫風(fēng)干成了陰陽之隔,遙遠的再也不能相見。

  朱貴,你這個賊星。

  這一生我拼死掙扎,無論在哪一方面都遠遠的超過了你,我打你,罵你,玩你像貓玩老鼠一樣,可是,到最后我還是輸給了你,而且輸?shù)木狻?p>  要走了,他將所有的工作都托付給老舅。傷心的桃花村再也沒法兒待下去了。

  上完墳回來,老舅讓他的兒子嚴偉開車送他們回去。車子經(jīng)過杏園,杏花正盛,美麗如仙鏡。郭占金只輕輕的瞟了一眼,沒有心情便什么也看不見。

  車子還沒過杏園,路上跪著一個人,嚴偉說:是三桃。

  郭占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沒說一句話。

  東東下了車,他走到三桃的身邊,說:“三桃,你這是做什么?!?p>  “對不起,是我錯了?!比夜蚍诼飞戏怕暣舐暎骸拔覜]想到會害死我媽媽,都是我的錯?!比冶翘檠蹨I的抹了一臉。

  “你當(dāng)然不想害死你媽,不過我問你一句,你真的那么恨他,非要要他的命不可嗎?”

  “不是,沒有,不是的。”她抽抽搭搭的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起來吧,他要是不原諒你,你大概早就坐牢了,回去吧,我們還得趕路呢。”東東扶著三桃退到路邊。

  郭占金的車緩緩的從三桃的身邊駛過。郭占金看見淚流滿面的三桃站在那里在哭泣,恍惚之間好像又看見了梅香,他剛想挪動,東東跑上來了,車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一個聲音似乎同時鉆進了他的耳膜,他悄悄的問東東:“你聽見什么了嗎?”

  “沒有。”

  “哦。”

  郭占金走了,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離開了桃花村。

  毛毛雨在車窗外飄灑著,玻璃上匯成了一道道淚滴,在灰蒙蒙的令人窒息的空氣中,隨風(fēng)飄零,一如此刻郭占金無處寄放的心靈。

  再回首,恍然如夢的歲月里,赤手空拳與命運抗?fàn)帲械目嚯y都在澎湃的信念面前紛紛后退,然而遺憾注定要成為這一生最傷痛的點綴,幾十年里心心相印卻若即若離,有情有愛卻視若無睹,方寸之間拿捏的恰到好處,若不是心有靈犀怎么可以在洶涌的暗潮里還能做到游刃有余。

  然而心中的那份情并沒有被無情的現(xiàn)實與時長消磨殆盡,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像一杯陳釀越釀越醇。

  可是,突然之間這所有的一切有如縹緲的云霧剛剛在眼前轉(zhuǎn)了一個圈,眨眼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怎不叫人揪心撓肝的痛。

  可是,終究是老了,再沒有了承受苦痛的力量,所有的軟弱沖破堅強的圍欄從四面八方將一顆受傷的心包剿,撕咬的鮮血淋漓,再也無法痊愈。

  回到市里,郭占金大病了一場。

  他多么希望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中可以見到他日思夜想的梅香,可是梅香就像壓根兒就沒在他的生命里出現(xiàn)過一樣,竟一次也沒有夢到,反而是可惡的朱貴卻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次。人們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空蕩蕩的出租房,承載不了無盡的思念,車來人往的大馬路怎么看都是灰色的一片,一片,鱗次櫛比的高樓下,五彩繽紛的霓虹前,一對對老夫妻從容攜手,幸福的漫步在人生的漫漫長途。

  原來最令人羨慕的不是當(dāng)多大的管,不是賺太多的錢,而是在一生之中能有一雙知己的手與你緊緊相牽。

  郭占金真后悔,這么多年竟沒留下一張梅香的照片,連看一眼照片都再也沒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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