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下決心學(xué)武
這一天,是延和三年,五月十五日,夏日雨季。
在雨季,夜間下雨是極為正常之事,而且還不是綿綿細(xì)雨。
狂風(fēng)說來就來,穿梭在樹葉,房屋的任何一個縫隙間,發(fā)出呼嘯嗚咽的聲音,沒有多會,雨滴隨之落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直至形成暴雨。
“小九,你在干什么?快進(jìn)屋躲雨!”阿水被疾風(fēng)拍打窗戶的聲音吵醒,爬起來關(guān)窗的時候,卻見到了正站在院子中央的韓小九。
小小的身子被那猛烈的風(fēng)吹的身形搖晃,就快要吹飛了去。
喬如夏早已聽不到人聲,在狂風(fēng)襲來之前,她已經(jīng)堅(jiān)持了幾乎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里,初時她還能感受到手臂、肚子以及腿部的酸痛感,然后全身肌肉組織變得麻木,她其實(shí)早已無法堅(jiān)持下去,身軀的痛苦和她的精神力在搏斗,她拼命咬緊嘴唇,用力捏緊手心,嘴唇被咬破流出血珠,手心被指尖戳破泛出血跡。
這一認(rèn)知,還是當(dāng)雨水落在她身上,才感受到的。
她睜開緊閉著的眼睛,抬頭看向天空,雨滴落入她的眼睛里,頭發(fā)里,打濕了她身體。
一開始還只是雨珠,雨珠連成線后,劃過她的臉頰,那是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了一些舒緩,可上天饋贈的禮物總沒有那么簡單,那么輕易。
雨勢漸猛,傾盆而下,帶著力量擊打著喬如夏的身軀,她的身軀本就已達(dá)到極限,而這場雨,則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當(dāng)喬如夏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重,重到脖子無法承受的時候,她倒了下去。
同一時間,韓元刷的把破腸匕收回腰間,從二樓一躍而下,眨眼間就抱住了喬如夏,以免她倒在水泊當(dāng)中。
那個晚上,喬如夏又夢見前一世的自己。
四門八出,三亭六閣九院。
這里是靜安府。
她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自己曾經(jīng)居住過的院子:啟知院。
抬腿正要走向那里,突然間,啟知院往南走不過兩百米距離的雁白閣冒起了黑色的濃煙。
喬如夏一驚,走水了?
腳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裝滿水的水桶,她來不及思考,拎著水桶就往雁白閣跑去。
火,火光照亮了黑夜,兇猛的火舌來勢洶洶,似要一口傾吞下整個雁白閣,喬如夏急得滿頭是汗,她拼命的呼喊著:走水了!快救火!
可無論她怎么努力,周圍還是一片寂靜,仿佛深山,又好似無人島,沒有半點(diǎn)人的蹤影。
僅憑她一人之力想要撲滅如此猛烈的火勢,好比蜉蝣撼大樹。
她無力的跌坐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雁白閣被大火吞沒,化為灰燼。
一切有無來去,不過皆是虛空。
嘆了口氣,想要從地上爬起來,突然,她的手碰到了什么東西。
湊近一看,“??!”喬如夏猛地后仰,可身后也有,她慌亂的起身,放眼望去,地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尸體,她看了一眼手心,上面紅色的東西...
竟然是血!
她強(qiáng)忍著惡心,辨認(rèn)著那些尸體,然后便是胃中無法抑制的翻滾。
這些人,都是靜安府的人。
不少人穿著的是靜安府下人的服飾,還有一些...是靳衛(wèi)。
喬如夏呼吸急促,她掐著自己的手心,逼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暈過去,強(qiáng)忍著不適,她在死人堆中不停的尋找著。
她在找...她的親人。
雖然喬家從未善待過她,但她身上流的是喬家的血液,喬家的人都是她的親人。
都說越缺少什么越渴望什么,在喬如夏的心里,她對親人朋友已經(jīng)正常人生的渴望,已經(jīng)達(dá)到了非常強(qiáng)烈的程度。
還好...沒有。
喬如夏放下心來,這時,她聽到有人在喊她。
“喬如夏?!?p> 她應(yīng)聲回頭,男子騎在一匹高頭駿馬之上,看不清面容,只見他伸手道:“過來?!?p> 這個聲音喬如夏很熟悉,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像被蠱惑了一般,她朝著那人走去,突然火光四起,數(shù)不清的火把照亮了四周。
還是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臉,可她看到了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士兵,還有...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她的爹爹,喬景山,她的娘親,何念芙,她的三姐,喬如曼,她的弟弟,喬星辰。
喬如夏瞪大了眼睛,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劍,毫不猶豫的拔出劍,指向馬背上的那個男子,喊道:“放了他們!”
還是看不清那人的臉,可她卻感覺到那人在笑。
喬如夏舉著劍,刺向那個男子,可是卻刺了一個空。
手中的劍憑空消失,之前看到的所有景象都隨之不見,眼前一片赤目的紅色,就好像雁白閣的大火和那手上沾染的血跡。
她伸手一抓,好像抓到了什么,扯下一看。
原來這滿目的紅色是一塊紅布而已,她舒了口氣,等一下...
紅布,蓋在頭上?莫不是成婚?
她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再跑到鏡子面前,鳳冠霞帔,是成婚沒錯了。
可是...和誰?
不出片刻,她就有了答案,有人推門走了進(jìn)來,身上穿著的是和自己成套配對的禮服,而這個人,同剛才在馬背上的人有著一樣的身形,那雙手還有給她的感覺,竟是同一人。
那人朝著喬如夏步步逼近,她驚慌失措,把手邊能觸碰之物皆砸了過去,拼命呼救,可都是徒勞。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小九,小九!”韓元用力推著喬如夏的肩膀,想要喚醒她。
“啊——”喬如夏尖叫著醒了過來,伸手碰了碰額頭,都是汗,連頭發(fā)都濕了。
韓元輕輕的拍著喬如夏的后背,用他自認(rèn)為最溫和的語調(diào)道:“沒事了,沒事了小九,你只是做了個噩夢?!?p> 喬如夏抬眼看向韓元,許久都沒調(diào)整好急促的呼吸。
韓元很有耐心的陪著,見她好了一些,道:“夢到了什么,怎么把自己嚇成這樣?”
喬如夏就那樣靜靜的看著韓元,此時在她的身上,半點(diǎn)找不到平日里愛笑愛撒嬌的那個小九,緩緩開口道:“狼?!?p> “原來是夢到狼了,早知道就不給你看《江湖奇聞軼事》了,免得你代入到情境里做噩夢?!表n元用輕松的語氣道,“你現(xiàn)在還小,再等你大些,你就會知道,最恐怖的東西不是狼?!?p> “那是什么?”
“是人?!?p> 喬如夏眼睛都不眨的看著韓元,問道:“為什么是人?”
韓元眼角上挑,回道:“因?yàn)槿丝梢詰?zhàn)勝狼,如何,扎了一晚上的馬步,現(xiàn)在還想繼續(xù)學(xué)武功嗎?”
“想?!焙敛华q豫的點(diǎn)頭。
“你可要知道,如果走上這條路,今后要承受的痛苦無法想象,昨晚那一點(diǎn)皮肉之痛根本無法相提并論?!表n元正色道,“這條路上有血腥,有暴力,有殘殺,有背叛,有所有你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困難,回答我!還繼續(xù)嗎?”
“......繼續(xù)?!毖凵駡?jiān)決。
韓元盯著喬如夏的眼睛許久,道:“好,那就繼續(xù),不過僅憑你的一句話,并不能證明你準(zhǔn)備好了,小九,接下來我會給你三個考驗(yàn),等你通過了,我便真的教你武功,在此之前,你完全可以反悔作罷,可聽明白了?”
“明白?!?p> “走了,一會藥來了乖乖喝藥?!痹捯魟偮?,韓元就從窗戶飛了出去,喬如夏不知道的是,韓元在這里照顧了她一夜,還用上了最好的藥,所以高燒才退得如此之快,連右臉的血瘀腫脹都消了下去。
韓元走后,喬如夏劇烈的咳嗽起來,她的腦海中一直浮現(xiàn)那個夢里的情景。
雁白閣起火,這么多人被殺,她的親人被抓...
那個男子,大婚....
難道只是夢嗎?真的只是夢?
她前一世是成過婚的,那個人,有可能是他嗎?
喬如夏閉上眼睛,比狼更可怕的是人,最可怕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