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東來滿臉歉意地道:“是個名叫常春蕊的女孩寫來的,信很短,我卻不知寫的什么?”
趙科忍不住掐他脖子,“啥意思?有屁趕緊放,別他么拖拖拉拉的?!?p> 侯東來一把掙脫,解釋道:“我只看了落款,正好黃河隔著老遠喊我,我心里一慌,差點把包裹碰倒,松手去扶,信和照片卻掉落水里,撈上來時信紙已糊成一團啥也看不清了。”
“照片呢?”陳尚東大失所望地問。
侯東來沮喪地道:“照片曬干其實還能看,可惜黃河過來得太急,我心里慌亂就給撕掉了。”
“靠,你可真是損猴子?!贝蠡镞駠u,黃河也不好意思地連聲道歉,“對不起了東子,都是我的錯,才惹出這種事來。那次猴子見到我后格外熱情,包裹里的東西抓出來就往我兜里塞,我至今還納悶,就連這次路上碰到猴子,我還一個勁地夸他做人大方實誠,誰曉得里面有這樣的故事?!?p> 陳尚東看一眼小心謹慎的猴子又覺好笑,擺手道:“算了,過去這么久的事,怎么說都沒用?!?p> 候東來松口氣,討好地攬住他脖子,“我心里一直帶著歉意,今兒個總算解脫了。說到底都是艱苦年代惹的禍,今晚不說別的,兄弟我?guī)湍汩_葷?!?p> 趙科一巴掌拍過來,“你這熊樣還幫人開葷?得了吧。”
侯東來不干了,“你們怎么老打我頭?”
黃河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這叫腦袋嗎?明明是榆木疙瘩嘛?!?p> 侯東來狠聲道:“再打我可急了啊。”
黃河挽起袖子道:“來,急一個給我瞧瞧?!?p> 劉克權在旁吱聲:“都少說兩句,瞧瞧幾點了,他倆咋還不過來?”
趙科壞笑道:“我猜這對公婆不會激情上頭大戰(zhàn)了三百回合才姍姍來遲吧?”
黃河搖頭,“那不能夠,胡三光的體格絕撐不了三十個回合?!?p> 四人狂笑,唯陳尚東強顏歡笑沒出聲。
“我就說嘛,你們兩個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只敢背后損人,當面不敢放屁?!币粋€女聲陡然響起,緊跟著一位裝束艷麗渾身香氣的女子推門進來,身后跟著一位西裝革履身材修長的男子。
“哎喲,慧芳、三光,可把你倆盼來了?!壁w科起身陪笑,眾人上前抱怨:
“真夠晚的,你倆再不來,咱們肚子可就餓扁了?!?p> “胡世光,好久不見?!?p> “慧芳,多年沒見,咱倆怎么也該抱一個吧?”
寒暄后,周慧芳指著趙科和黃河嗔怪道:“別人餓了我能理解,你倆餓肚子我卻不信?”
黃河不服,眾人不解,“他們是人我倆不是?”
周慧芳不緊不慢地道:“你倆去大街上隨便吃一坨就能頂半天,怎么會餓?”
眾人哈哈大笑,就連平素不茍言笑的胡世光也咧嘴而笑。
過一會,周慧芳問道:“陳尚東,好久不見,瞧你有些心神恍惚,怎么了?”
黃河搶道:“他暈車,等會沾點酒就好?!?p> 陳尚東笑笑:“沒事,我緩緩就行了?!?p> 周慧芳點頭,“既是這樣,咱們吃飯去。不過好話在前,今晚這頓由我和胡世光負責,誰也別爭,另外,不醉不歸?!?p> 大伙轟然說好,只趙科和劉克權頗有微詞,架不住周慧芳兩眼一瞪,只好乖乖聽命。
眾人來到二樓進了包廂,點菜上桌,很快開始推杯換盞互訴衷腸。
幾輪過去,周慧芳雙腮暈紅地提議道:“馬上七年了,咱們同窗共讀的日子已過去七年之久。同學們,為了友情,為了重聚,咱們滿飲這杯。”
“干?!北娙藷o一反對,舉杯就干。
黃河放下酒杯,攛掇道:“慧芳,說說你和東…胡世光的愛情史唄。”他本想調侃周慧芳和陳尚東,看到一旁的胡世光才臨時改口。
眾人起哄,胡世光站起來敬酒,“我和慧芳調來縣城后心心相印,跟大家伙的戀愛沒啥區(qū)別,這里不多說了吧。來,我敬大家一杯,歡迎重回向陽?!?p> 眾人不依,只陳尚東杯到酒干,余人見狀,只好跟著飲盡。
陳尚東覺得腮幫子發(fā)麻,曉得醉意將近便放下酒杯,“明天班主任過來嗎?”說完見趙科等人臉上黯然,便看往黃河和侯東來,見兩人臉上也是一片茫然,不由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周慧芳捂一會臉,一字一句地道:“霍老師三年前就走了,要知道,整個高中時代他最疼的就是你了,尚東?!?p> 乍聽噩耗,侯東來哭出了聲,陳尚東兩眼模糊地看往趙科,趙科解釋道:“就咱倆第一次聚會后不久的事,那時我在鄉(xiāng)下聯(lián)系不到你,霍老師不讓通知大家伙,整個高58班就咱們四個送他上山?!?p> 黃河摸一把臉,“那個時候只他對學生最嚴,抓到學生上課開小差二話不說就踢人,猴子的腦袋還被他狠狠地用筷子敲過,就因為晚自習時拿筷子當樂隊指揮。嘿嘿,奇怪啊,出了學校我誰都不念就想霍老師。這次干巴巴從德州跑來就為見他一面,可萬萬沒想到再也見不著了。”說到這里他嘴巴一扁,眼淚嘩嘩地淌下來。
陳尚東擦干眼淚,“我之所以當老師,有我哥的念想在里頭,更多是受了霍老師的影響。到了學校,我執(zhí)教風格也最像霍老師。他對學生嚴,是真嚴??蓢缼煵拍艹龈咄桨?,他是真為我們好才這么做的。我讀大學前兩年,每年都去看他。三年級后再也沒他了的音訊,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如今才知道......”
趙科點頭,“你讀三年級時他得病回了吉州老家,生命最后時刻才回到向陽,他終究是想留在這個教了三十四年書的地方?!?p> 侯東來抬頭想說話,卻只字不說,重又埋頭痛哭。
劉克權想插嘴,卻被趙科瞪一眼縮了回去。陳尚東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地問道:“葬在哪里?”
“學校后面的山崗上?!?p> 陳尚東道:“明早咱們先去祭拜他。”
周慧芳阻止道:“別,班長譚仁科他們說好了,同學們明日聚齊一起去?!?p> 陳尚東點頭,“那也成?!?p> 胡世光嘆道:“讀書時我跟你們接觸不多,可對霍老師同樣充滿感恩?,F(xiàn)在的社會里,真的很難找到像他那樣認真負責的老師了。尚東你也是老師,應該清楚現(xiàn)在大多數(shù)老師都愛明哲保身虛與委蛇,你今后出息了不會給我一個桃或者一塊面包,你學不學跟我有啥關系?我特么有病才去管你罵你招你恨?尚東,你敢說不是這樣么?”
陳尚東不置可否,拍拍侯東來的腦袋想讓他振作起來。
胡世光繼續(xù)道:“所以啊,現(xiàn)在的學生要碰到個管得嚴的老師你就走運吧。咱們霍老師就是這樣的好老師,盡管學生們在學校恨他罵他,可出了社會全都想他念他,你們說,是不是這樣?”
眾人撫掌叫好,陳尚東舉杯道:“為霍老師,為天下所有盡職盡責的靈魂工程師,咱們滿飲這杯?!?p> 眾人轟一聲都站起來,端杯一口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