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

終于出走

二十二

終于出走 崔槐 1963 2020-03-22 16:27:53

  我在一個小時后蘇醒過來,但感覺僅僅過了一秒而已。我開始覺得死亡和重生會不會也是如此的?沒有天堂,沒有地獄,沒有牛頭馬面和黑白無常,你就一閉上眼睛,死了,就立馬又睜開了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又從某個婦人的肚子里鉆了出來。當(dāng)然這只是無端的猜想。

  我醒來之后就聽見麻醉師和母親不停的叫著我的名字,然后讓我點頭,搖頭,動一動手指。

  “可以說話嗎?說點什么?”

  麻醉師問我,可我沒有反應(yīng),因為我不知道要說什么。

  “快,說句話!”

  我還是沒反應(yīng),搖搖頭,懶得搭理旁人,只覺得困得要命。

  “不行不行,說一句也可以?!?p>  “臥槽?!?p>  說完之后,我聽見旁邊的朋友一陣竊笑,也暗自佩服此二字實在代表了中華文化之博大精深。

  整一個晚上我都輾轉(zhuǎn)反側(cè)。

  親戚朋友們過不多時就撤離了,父親也回了賓館,母親留下來陪我。我在晚上九點左右徹底的清醒,就開始少量的飲水。但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實在是自找麻煩,因為我尿不出來。

  這可是上了腦筋,我可不想插根尿管子,那簡直就是魔鬼??商稍诖采暇驮趺匆材虿怀鰜?,于是翻來覆去,換了無數(shù)種辦法,什么塑料袋,尿壺,礦泉水瓶,就差把馬桶整一個的搬過來了。就這么折騰到黎明,我已經(jīng)感到膀胱快要到達極限,忍無可忍,只能強撐著站立起來,然后一瀉千里,實在奇怪。

  第二天晚上也是痛苦依舊。

  那整一個晚上,我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度過的。??

  凌晨一點三十二分,這是我第一次醒來的時間。原因是我感到病房里很悶,喘不上氣,我睡覺時最怕的就是這個,往往會因為喘不上氣而恐懼著驚醒。這是因為那感覺就像有人要將我掐死在黑暗里一樣。我在這樣的恐懼中醒來,瞪著眼睛望著窗外,在我對面有一棟樓,樓的表面由許多的方形小窗組成,代表著一個一個的房間。我模模糊糊地看過去,有的窗格是白色,那是亮著燈,有的窗格是黑色,那是關(guān)著燈,就像是一副圍棋的棋盤。再這樣一個時間點,應(yīng)該是黑棋要戰(zhàn)勝白棋的,但我對面的那一棟樓卻不是,因為它也是醫(yī)院的住院樓。??

  凌晨三點三分,我又一次醒來。這次是因為我的肺部感到不適且偶爾陣痛,就繼續(xù)望著窗外,病房的窗戶將青黑色的天分成三個矩形。這讓人難受,或許是因為天圓地方那一套理論,現(xiàn)在連天都被劃成了方的了,何況是人。??

  凌晨三點二十三分,時隔二十分鐘,我又醒了。這次是因為我全身瘙癢。因為長久沒有洗澡,病房里又熱的出奇,我躺在床上,好像聞到一股油脂與汗液的混雜氣味,這種感覺就好像整個人全身赤裸的掉進一口盛滿了西紅柿炒雞蛋的大鍋里,全身上下又濕又油又有味兒,之后就是無數(shù)的的蒼蠅爬蟲在我身上覓食。這么說來我就好像受了XZ地區(qū)的天葬,瞬間偉大起來。我還有些發(fā)熱,醫(yī)生說這很有可能引起肺部感染,把我嚇慘了,如果真是那樣,我可能就要提前去見馬克思了。??好在有驚無險。

  凌晨三點四十分,因為父親巨大的鼾聲,我醒了過來。這個病房里只有我一個病人(夏侯搬了出去),父親是來換母親陪夜的。他老人家的鼾聲我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小時候我和他睡時只要他一打鼾我就往他膀子來上一拳,他立馬就停止了鼾聲,好像觸摸式的開關(guān)一樣。但現(xiàn)在我并不想打他的膀子,只有一個人睡不開心總比父子倆都睡不開心好,而且我也不方便動彈。我靜靜的聽著他老人家打鼾,他的鼾聲簡直就是巨大無比,像是煉鋼機器運轉(zhuǎn)時的轟鳴。這讓我想起了猛張飛,雖然歷史上的張飛并非真的演繹里說的那樣,但總覺得演繹里的要更可愛一些。我扭頭看著鼾聲如雷的父親,他突然停止了打鼾,坐起來,問我是不是不好睡,又問我是不是他鼾聲太大了。我在黑暗里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我感覺我的鼻梁發(fā)酸發(fā)脹。我愛我的父親,但我不愛他的鼾聲。??

  凌晨四點,整好,我又醒了,是被餓醒的。我用眼睛在黑暗里摸索,能吃的只有藥。我想起母親白天跟我聊天時說,現(xiàn)在很多發(fā)達國家的醫(yī)療體系和目的是要讓更少的人去吃藥進醫(yī)院,而不是讓更多的病人有藥吃,有病房住。這似乎有些道理,但細想之下又感覺有些像烏托邦,算了,想了也是白想,想多了就更睡不著了。??

  接近凌晨五點,我再一次醒了,因為尾椎疼得要命。我暫時還不能往側(cè)靠著睡,只能平躺,床板又很硬,重量就全壓在尾椎上,簡直是折磨。醫(yī)學(xué)上說,假如人能確切的知道某一個內(nèi)臟器官的確切位置,那么的話,那玩意兒就肯定有問題了。我現(xiàn)在就能確切的知道我尾椎的家庭住址,甚至還想寫封信給它,信上寫著,小王八蛋,老子要疼死了!??

  黎明的時候,我自然的醒來。這次倒是沒有什么難受的地方,只是自然而然的醒來。我往左扭了扭頭,透過微弱的陽光和薄薄的眼屎,我看在對面住院部的一個小方格里,有一個人也在像我看他那樣的看著我,我替他祈禱希望他沒有看了我一整個晚上。??

  第三個晚上,我出院了。在全部人的無可奈何和無法理解中,我拖著剛手術(shù)完的身體,減掉了所有不必要的裝備。再次告別家人朋友還有小黑。我弓著腰,駝著背,一手還捂著肋骨上的傷口,但眼神卻是堅定,毅然決然的坐上了去往陜西西安高鐵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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