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數(shù)日,蘭苑內(nèi)外已經(jīng)大變樣了。留用之人,不論內(nèi)外,每天應(yīng)名點卯,各行其事,各負(fù)其責(zé),人人自危,也沒人有時間有閑情吃酒賭博,打架鬧事了,一下子清靜了許多,風(fēng)氣大變,個個勤奮,盡職盡責(zé),誰敢消極怠工?
蘭心每天清查賬目,所有收支賬目皆經(jīng)其手,細(xì)料庫成品庫日日查看,事必親躬,柜上,材料入庫,他也會隨時巡查,各處有事也直接向他稟報。他信手處置,無有不遵者。若有不敬不遜,懈怠拖延,生事吵鬧者,或罰或逐,一言而決,真正可以當(dāng)家作主了。雖世事繁雜,令他身心俱疲,卻也喜歡,總比先前那樣窩囊要好得多。
沒了那么多吵吵鬧鬧的人,沒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內(nèi)院中也似乎敞亮了許多。雖是嚴(yán)冬,蘭花綻放,仍然是繽紛的海洋,花香四溢,芝蘭芬芳,國色天資,中人欲醉,只可惜沒有蜂蝶飛舞,但一個個嬌俏少女在花間躍動,倩女紅妝,照樣令人賞心悅目,也有了雅致寧靜的幽閨氛圍。
改革初見成效,蘭心將家中內(nèi)外整治一新,才覺門庭復(fù)靖,日月重光。蘭心在母親蘭貞墓前祭拜,只有真正做了一家之主,他才有資格做蘭家的女兒,做母親心愛的小棉襖。
他初展頭角,已經(jīng)具備了足夠的實力,做真正的主人,一呼百諾,而不讓奴大欺主,受盡窩囊氣,還得裝傻,有淚往肚子里咽,所以一出手就是大刀闊斧,絕不姑息。
他本是個懦弱膽怯的女孩,本該錦衣玉食,悠哉樂哉,卻叫生活逼得太苦,又不甘心老是受人擺布,沉默多年,終于爆發(fā)了,而且勢不可擋,終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處置了嫣紅,除掉了禍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他自己。清夜自思,自己都感到驚奇,但只要是正確的,他就會一如既往的去做,義無反顧。這是他的原則。而有恩必報,有恨必雪,同樣是他的處事標(biāo)準(zhǔn)。姹紫也過來叩頭上香,嫣紅及其勢力皆已鏟除,蘭心終于可以真正當(dāng)家作主了,多年心結(jié)一朝了卻,他也算是不負(fù)主人的重托。
姹紫道:“主子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蘭心道:“沒有你們大伙的幫助,我一個人能做什么?你們是我的大功臣。謝謝你,可惜我無以為報?!薄芭舅霾贿^是執(zhí)行主子的意旨,是奴婢份內(nèi)的事,哪當(dāng)?shù)闷鹨粋€謝字?主子信任就是奴婢的福分,更別說什么報答了?!薄版弊?,家事順?biāo)?,咱們今晚出去?”主子這些天還不夠累呀?還有心思習(xí)武?”“功夫自是一天不能放下,不過我更想去跟師兄喝杯慶功酒,有你倆的支持與幫助,我才能揚眉吐氣,你得好好敬二位功臣一杯?!薄柏M敢?”“你去不去呀?”“喝酒自然是件高興的事?!?p> 他們?nèi)韵裢R粯樱拱氲搅斯艅Q那里。說了大伙兒要慶祝一番。古氏便道:“我去做兩個好菜。”蘭心搶著道:“我去做?!薄斑@怎么行?”“你們?yōu)槲腋冻隽四敲炊?,我親手做兩個菜,略表芹獻(xiàn),又何妨?”古氏還不答應(yīng),姹紫知道蘭心決定的事就一定會做,也便勸著:“咱們?nèi)ソo主子幫忙就是?!闭f起來是蘭心做菜,事實上,還是他們?nèi)齻€人一起做的,蘭心被他們哄著勸著,反而沒做出什么,真的只是略表心意而已。
美酒佳肴,四人舉杯同飲。古劍鳴與姹紫賀蘭心成功清理門戶,掌理家事。蘭心也謝謝他們的幫助。彼此喝得十分盡興,望著蘭心略顯稚氣的臉龐,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們都是忠心為蘭家的,他們期盼著蘭家有主,重振門戶,也是為這個目標(biāo)才走到一起,竭盡全力去輔助他。
可他還太小了,滿打滿算,還不滿十三歲,豆蔻之齡。說起來也是閨女入閣待嫁的年齡,名為成人,少女,可閨中女兒所學(xué)不過是女工之列,他卻憑自己的本事當(dāng)家作主了,雖有諸多不周不到,雖有他們的扶持,卻已勝過了許多成人。她回蘭家不過兩年半,在所有人眼里都還只是個孩子,誰能想到他有此本領(lǐng),或許嫣紅也是輕敵,沒把他放在眼里才招致殺身之禍。這不是個普通的孩子,而是一柄利劍,略露鋒芒而已。
古劍鳴道:“主子身邊那四個丫頭的管教,我從此放手不再過問了?!?p> 蘭心莫名其妙:“為什么?”
“他們是你的丫頭,管教他們,是你的權(quán)利與責(zé)任,而且以你的本事,也足以成為他們的表率了?!?p> “這話最假,我有幾斤幾兩,自己不知道?師兄是罵我吧?”
“不,你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具備了打敗他們的能力。假以時日,前途未可限量。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師傅我,如今也是你的屬下。如今的你,已經(jīng)是蘭家的主事,一切都由你決定。我們只能協(xié)助,不能代替你做任何決定。”
“師兄還是拿我當(dāng)主子,而非手足。我敬你為長,希望你像我巫山師門的師兄藍(lán)夢馳一樣,護(hù)我,寵我。我若有錯,你盡管責(zé)罰,罵我,兇我都無妨。我心里明白,他是為我好,真心待我。不論在什么時候,他都是我至親至近的人。期盼你也是我生命中至親至近的手足。那是我的福分?!?p> “師妹。”
“我這輩子沒有父母兄長的疼愛,卻有義父,幾位師兄處處呵護(hù),我還是幸運的。我不知道你我的祖先,究竟是怎樣的情誼,許子孫代代為奴。古家予蘭家,從來就是半師半友,亦師亦友,從來都不是仆從下屬,也終歸是委屈的你們。如果是我,別人對我有大恩大義,我可以賠上自己的一生,卻絕不會賠上子孫后代的命運與前途。這個約定本來就不公平,不合理,難為你們還代代謹(jǐn)守。家父收你為徒,也沒有把你當(dāng)過下人。我第一次見你,就視你如父如兄。眼前這個局面,是不是應(yīng)該在咱們手里改變一下?人與人交往,合則聚,不合則散。后世子孫性格相合便以兄弟相稱,相互扶持。若是不合,各自東西便是?!?p> “你呀,就不怕別人說你是不肖子孫?”
“我就是我,為什么肖先人?不肖就不肖唄。”
古劍鳴搖頭笑道:“你幸好是個自己能當(dāng)家作主的。姑太太唯一做對的,就是事事從容著你,讓你自由自在,養(yǎng)成了獨立自主的性子?!?p> 姹紫道:“你這是非議主家?!?p> 蘭心道:“咱們彼此之間,說話能不能隨便點?何須處處顧忌?”
古劍鳴道:“我可不是背后非議,而是當(dāng)著他的面說的。他若上面有個嚴(yán)厲的長輩,以他這叛逆性子,就是天天挨打的木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