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會將恐懼與疼痛無限的放大,將疲憊與無力蔓延。蘭心感覺傷口出奇的疼痛難忍,就像千萬只螞蟻在撕咬,或是有人用鈍刀一下一下割拉他的肉,頭昏腦脹,火燒火燎的,又受了巨大的驚嚇,不敢閉眼,不敢睡覺,恐懼,慘烈,疼痛,折磨得他一刻不得安寧。滴翠一旁服侍,也手足無措的。夜太漫長,太難熬,蘭心掙扎著起來,睡下,又起來,不知道折騰到什么時候才睡過去。
藍夢馳也睡不安穩(wěn),卻不敢去詢問一聲,只望著他房間窗戶,那閃爍的燭火發(fā)呆,畢竟男女有別,又是深更半夜的,他也不能不避嫌。徘徊。葉澤同也睡得不踏實,又聽到外面有聲息,起來一看,輕聲問道:“夢馳?怎么沒睡?”藍夢馳道:“睡不著。”葉澤同看一眼蘭心屋里的燭火,道:“你還在擔心他?”便上前輕輕叩了下門,蘭心沒睡,他進去看一眼,也放心些,若是睡了,也便罷了。
滴翠聽的聲音,連忙出來開門,見是他們,哭道:“求爺救救小姐?!彼{夢馳迫不及待道:“他怎么了?”滴翠道:“小姐痛的睡不著,好不容易安靜一點,卻是火燒火燎的,怕是昏過去了?!薄澳阍趺床辉缯f?”“夜已經(jīng)深了,奴婢不敢打擾?!比~澤同伸手探一下蘭心滾燙的臉頰,他發(fā)了高燒,面紅耳赤,以致輕輕地抽搐著。滴翠拿了涼水毛巾給他擦臉。葉澤同明白,他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又沒有用酒消毒,以致毒火攻心,高燒不退,道:“他這情形,不用藥不行,我去叫郎中。”藍夢馳忙道:“我去?!彼谌フ依芍小H~澤同又向滴翠道:“你這個丫頭,她都燒成這樣了,你怎么不叫我們呢?不怕他一夜高燒,把腦子燒壞了,變成個傻子了?”
藍夢馳找郎中來瞧過了,又拿了藥,滴翠忙著點爐子,煎藥,折騰了許久,方才把退燒,鎮(zhèn)痛,安神的藥端過來。見蘭心仍昏昏沉沉的睡著,呼吸炙熱,藍夢馳道:“師妹不醒來,這藥怎么喂得進去?。俊比~澤同果斷道:“不能再耽擱了,用灌的。”他扶起蘭心,滴翠執(zhí)勺喂藥,蘭心昏昏沉沉,喝了少許,不知是藥太苦還是怎的,他似乎恢復了些意識,搖頭不肯讓藥入口,滴翠再三懇求,他卻充耳不聞,葉澤同急了,端過藥碗,令藍夢馳捏開她的下顎,強行灌藥。蘭心卻不斷的拒絕,將藥汁弄得到處都是,到底抗不了他們,還是服下了半數(shù),又喂他些開水。滴翠忙著給蘭心擦干凈面頰,又擦鋪蓋上的藥漬,見葉澤同手上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忙為他收拾。葉澤同才慢慢把蘭心放下,讓她躺好。自行打理一下,卻見藍夢馳背過臉去抹淚。
葉澤同讓滴翠看好火,還要給蘭心繼續(xù)熬藥的,滴翠出去了。葉澤同才向藍夢馳道:“你在干什么?末位受罰是他的主意,他這一隊個個挨了打,也不是他一個人,用得上你在這傷感嗎?沒出息?!彼{夢馳沙啞著聲音道:“看著師妹這個樣子,我好難過。從小到大,他哪兒吃過這種苦啊。”“心兒是你看著長大的,還是我一手撫養(yǎng)成人的呢。你難過,我就不心疼?他是沒有受過這樣的苦,可江湖中人,受傷玩命乃是常事,這對他未必不是一種激勵,何況他心性堅韌,坦然面對,沒出任何狀況。哪怕是因為女兒刑受了絕大刺激,門規(guī)受罰時,也沒有求饒,沒有失態(tài),堅持到最后,是多少男子漢都做不到的。你這樣子,不怕他知道了瞧不起你?”“我寧愿躺下的是我。要是因此傷他性命,我萬死莫贖?!薄八粫惺碌?,他一定能闖過這一關。你要知道,他小小年紀,在內外交困中重振家業(yè),是何等的勇氣與智慧,他早就不是昔日的柔弱紅妝了。他一定能挺過來。倒是你,有時間在此擔心蘭心,不如帶著郎中一起,去看看那幾個受罰的弟子。身為掌門人,須得寬嚴并濟。你正該趁此機會收拾人心?!薄翱墒恰薄靶膬河形铱粗?,你去吧?!?p> 蘭心折騰了一天一夜,精疲力竭,顧不得傷痛,沉沉睡去。葉澤同輕手輕腳步入房間,只見那小身板此刻乖乖地安靜地趴在床上,唯余一顆小腦袋從被子里露出。葉澤同看她睡得香甜,想來是多日勞累,辛苦。又平白受了這么大的驚嚇,還挨了狠打,傷成這樣。他坐在床邊一側,不忍打擾到她,心里莫名感慨:女大不中留,往后,她還有多少時候能這么安安靜靜地呆在自己身側?勉強捱過一個時辰,葉澤同又叫滴翠盛了藥來,把蘭心搖醒,也不管他清沒清醒,強行給他喂藥。
蘭心昏昏沉沉,直到天明時分,高熱才退。葉澤同守了他一整夜,給他灌了四五遍藥,也陪他折騰的夠嗆,總算見他退了燒,才合上眼簾,養(yǎng)養(yǎng)神。
卻很快被細微的聲響驚醒,蘭心已經(jīng)清醒過來,問道:“爹爹什么時候過來的?怎么不去休息?”他的聲音嘶啞暗沉,透著疲憊與艱澀,再也沒有平日的甜美清靈。葉澤同吩咐滴翠給他拿杯淡鹽水來,憐愛道:“你這丫頭又是發(fā)燒,又是說胡話,藥也不肯喝,折騰了一夜。這會兒燒退了,腦子清醒沒有?”“嗯。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說什么了?”“還能有什么?尋求庇護,又哭又鬧,這可憐勁兒,似乎還是你初到我身邊時有過的,多少年不曾見過了,把滴翠都嚇死了。我在這兒守著你,安慰你,你還是抓著我的手不放,最后還是偎在我懷里,才睡了一會兒。你是不是又被噩夢驚醒了?”“我只是睡不安穩(wěn),沒事的?!薄叭鲋e?!薄暗?。”“你這丫頭,在為父的面前,還需要隱瞞嗎?你的脆弱,無助,懼怕,我都知道。至親如我,不需要掩飾內心的想法與情緒,不需要故作堅強?!薄白蛉账姷哪且荒唬缤粓鲐瑝?,就是在噩夢中,也會被驚醒的。”“心兒,別怕。不管什么時候,為父的都會護著你?!薄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