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值盛夏之際,故而這鄴城的天氣也就難免也有些燥熱之意。
何晏坐著聽完了自家仆人的匯報,途中幾次忍不住拿絲帕去擦額頭上的汗珠,而后卻覺得還不夠,又自旁邊的冰鑒中取了一壺冰鎮(zhèn)好的葡萄酒來,當下湛滿了一杯,最終一飲而盡,才終于是長吁了一口氣。
當下他抬頭望向眼前的這幾名仆人,見他們都跪在地上擺出一副請罪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煩悶道:
“如爾等所說,非但那家賊沒有抓到,反而何豹也死了?”
其中跪在地上的一名仆人見狀,當下心中稍安了幾分,便主動道:
“回主上,我等并非是一事無成啊,那真正的家賊典宗其實早已經被我們格殺,連尸體也都帶了回來,只不過那典宗卻甚是狡猾,提前將那冊子轉交給了另一個叫柏武的游俠?!?p> “而那游俠卻甚是彪悍,在拿到冊子后連殺兩人,當場就往城西方向跑了,而我們本來就追殺了那典宗一路,兄弟們早就疲憊不堪了,只有何豹一個人硬要孤身去追那游俠,最終......”
“那冊子呢?”
站在一旁的何管家聽了半天,最終忍不住打斷道。
“回......回主上,那冊子被那個叫柏武的游俠給帶著跑了,眼下......眼下卻是仍舊下落不明,城西那邊又一向是亂得很,而我等見動靜鬧得有些大了,怕影響了主上的清名,也不敢繼續(xù)在那邊搜捕,只得暫時回來稟報!”
那仆人見何管家開口,當下也趕忙將結果說明了一下,隨即跪伏在底下,卻是又朝著席上的何晏叩首請罪道:
“小人辦事不利,還請主上責罰!”
“一幫廢物!”
何管家當下板著臉,便忍不住怒聲罵道:“明明動用了那么多人手,卻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何府養(yǎng)你們這些飯桶究竟還有什么用?”
“小人辦事不利,確實有罪理應受罰,可這次......卻也不單單是小人的問題?。 ?p> 那仆人聽何管家訓斥自己,當下也是哽咽著向何晏哭訴道:
“典宗能偷到那賬冊,說到底還不是看管庫房的那些人看守不利,而我等要替他們擦屁股,辛辛苦苦追上了那典宗,可誰料到那賬冊卻被典宗轉交給別人了呢?”
“而那何豹卻又不聽我等的勸告,硬要去追,小人在得知后當即就派人去接應,最終追上時,那何豹卻是已經......再說了,當初那位擅自做主,將典宗這賊人從外面給引進何府做事的人,可不是小人,而是何管家??!”
“還請主上,替小人做主??!”
“大膽!”
何管家聽此人居然敢將責任推卸到他頭上,當下也是又驚又怒,瞪眼指著這人便要喝問起來:
“你,你這賤奴,居然敢......”
“行了!”
何晏見兩人又推諉爭吵了起來,揉著臉,也是最終不耐煩了,便忍不住出聲喝止道。
隨即見這兩人終于安靜了下來,何晏當下又嘆了一口氣,卻是煩悶道:“現(xiàn)在那冊子也丟了,估計也很難找回來,也別爭吵,都說說該怎么辦吧!”
他平常一向不怎么管府上的事情,只顧游樂交際,而何家本來就人丁不興,故而這些年里府上的庶務,都是丟給何管家等一眾仆人門客去處理。
也是樂得逍遙自在。
誰料想,卻居然出了這等事情呢?
而可以預想的是,他帶著太子在府上服五石散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朝中那位皇帝也肯定會對自己更加厭惡,到時候自己處境也恐怕也要艱難一段時間,別說恢復曾經的列侯爵位,甚至連這七品的太子舍人都沒得做。
也讓他不禁有些頭疼。
怕是他這輩子,也只有等太子即位以后,方才有機會復起了。
聽完何晏的話,那奴仆當下和何管家對視了一眼,正準備撿些好聽話的時候,堂外卻忽然快步走進來一人。
那人瞧了眼里面的氣氛,隨即便低頭通報道:
“報,廣陽侯韓綜在府外求見!”
何晏一聽此言,當下邊也大吃了一驚,趕忙站起身吩咐:
“快,快請韓將軍進來!”
隨即,他也是慌忙正了衣冠,又拿出絲帕和銅鏡對照著擦了擦臉,才從席位上走了下來,主動迎出了門外接待。
沒過多久,何晏便見一位身著紅袍麒麟服的武將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其人看上去頗為威武雄壯、氣勢不凡,當下也敢忙上前行禮:
“參見韓將軍,不知將軍眼下來我何府,卻是究竟有何貴干呀?”
“何舍人,我就有話直說了?!?p> 韓綜當下大步入內,隨意找了一處席位坐下,隨后朝何晏點了下頭,卻是毫不遲疑,直接就開門見山問道:
“你家奴仆假扮成官差在城內大肆搜捕,究竟在做什么?”
“這......不過是府上出了個家賊,丟了一樣東西而已,便讓仆人去將家賊抓回來,將軍消息居然如此靈通?”
何晏聽韓綜此番上門,居然是為了這件事情,當下也是不禁有些錯愕了。
韓綜卻是對這個解釋不怎么滿意,當下便皺著眉,又追問道:
“何舍人,本將再追問一句,那東西究竟是什么?”
何晏當下看看韓綜,隨即卻是忍不住遲疑起來,不知該不該開口了。
韓綜瞧見到何晏眼下這副模樣,心中就不禁微惱,當下強行按耐下這股火氣,嘆了口氣,便也干脆對何晏解釋起自己突然登門拜訪的原因來:
“有人看見,那人最終進了鄴城御史王昶的官署!”
卻是韓綜聽到手下匯報,說何府在鄴城中大張旗鼓地抓一個游俠,而那游俠滿身血污,最終卻居然走進了王昶的官署之中,也不知道在里面發(fā)生了什么,所以當下便起了疑心,最終干脆騎馬趕來何府上求問。
畢竟眼下乃是一個十分敏感的時間節(jié)點,而這位何晏背后所的能量,他更是絲毫都不敢小覷的!
別看何晏表面上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太子舍人,看起來比他這個位列二品、領龍驤將軍號、封廣陽縣侯、食邑上萬戶的鄴城都督,卻是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
可實際上,卻根本沒有這么簡單!
須知,這位何舍人乃是先帝好友、漢末大將軍何進唯一的孫子,而后又被東海王公孫越當做養(yǎng)子收養(yǎng),從小就和一眾宗室弟子相伴玩耍,長大后更是又娶了另一位大燕宗室重臣、安平王公孫范的嫡女為妻!
因而這何晏何平叔,別看表面上姓何,實際上也和姓公孫沒什么區(qū)別了!
相比較本身的那點官職,何晏本人更像是一個政治捎客,他的身后,其實是那錯綜復雜的大燕宗室之間的人脈網絡!
所以當今這位皇帝雖然厭惡何晏,可卻也只能將其趕出洛陽,最后眼不見心不煩罷了,這二位說起來,甚至還能算是族兄弟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