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序曲

　　第二天，唐懨剛到公司，老趙就找了過來。

　　“徒弟，老徐跟我說，你接下法律援助中心指派的那起案子啦？”

　　唐懨脫下外套披在椅子后面，轉(zhuǎn)過身來無奈的看著老趙。老趙明年就50歲了，雖然脫發(fā)、啤酒肚等中年大叔的標配，他一樣沒逃的了，但精神頭還很好，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雖然笑起來會擠出一臉褶子，卻讓人看著就覺得親近和安心。

　　對唐懨來說，老趙是恩師，更是她的引路人。老趙作為一名辯護律師，一直關(guān)注社會上的弱勢群體，他免費幫民工兄弟打官司，為單親媽媽爭取利益，甚至不惜自掏腰包，堅持為社會底層發(fā)聲。

　　這樣的老趙，自然希望徒弟也能繼承衣缽，和他一樣為底層人民服務。其實唐懨還在學校的時候，就把老趙作為自己的目標，對他的每一個案例都反復學習。她曾經(jīng)也像小禹一樣，對法律和公平正義有一種想當然的篤定。

　　唐懨嘆了口氣，她走到門口吩咐小禹為自己泡一杯加濃的咖啡，轉(zhuǎn)身對老趙說：

　　“師傅，我好多年不打刑事案了?！?p>　　“上次尋釁滋事那個案子，你不是辦的很漂亮么。再說了，你在老徐面前都應承了，總不會要反悔吧?！崩馅w心里十拿九穩(wěn)。

　　“我都懷疑，是你們兩個聯(lián)合給我下的套！”

　　“你媽給你訂的相親地址，我怎么會知道呢...”話一出口，老趙就感覺自己露了餡。

　　唐懨皺著眉頭思索，昨天好像沒跟徐老說過自己在相親...

　　“唉喲，看我這記性，一會兒馬上有個客人要來找我?！?p>　　老趙見勢不妙，趕緊找借口溜出了唐懨的辦公室。

　　唐懨坐回到椅子上，向后一靠，長嘆出一口氣，案子看來是推不掉了。

　　小禹端著咖啡走了進來，咖啡的香氣勾著唐懨，一口咖啡順著咽喉落腹，這才感覺大腦開始運作起來。

　　畢竟是命案，不能耽擱，既然推不掉，那就只好抓緊去辦。唐懨讓小禹聯(lián)系法援中心，拿到家屬委托書，盡快會見當事人了解案情。

　　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當事人的父母幾年前先后離世，除了4歲大的女兒，直系親屬只有當事人的哥哥?？墒切∮砺?lián)系對方，電話卻是一個女人接聽的，女人在電話里的態(tài)度很不好，只說不認識當事人就直接掛斷了電話。小禹嘗試聯(lián)系看守所，希望當事人直接委托，卻遭到了拒絕，當事人表示對犯罪事實沒有疑義，不需要辯護律師。

　　面對最高可以被判處無期徒刑或死刑的謀殺案，嫌疑人和家屬竟然主動放棄辯護，這讓唐懨覺得不可思議。既然見不到當事人，唐懨還是決定從家屬這里著手，直接登門拜訪。

　　*

　　市醫(yī)大附屬醫(yī)院的一樓圓形大廳。兩個穿著白大褂的帥氣男醫(yī)生坐在醫(yī)院的咖啡吧里交談，引得周圍的人不時側(cè)目。

　　邢恩將一杯摩卡遞給麥克，自己拿起另一杯美式咖啡。

　　“你這個醫(yī)生，不知道過多攝取糖分的壞處嗎，竟然喜歡喝這么甜的東西?！?p>　　麥克笑了，“糖分可是大腦的重要養(yǎng)分啊。還有，適量的糖分，進入人體后會產(chǎn)生多巴胺，跟愛情一樣，會讓人開心噠?！?p>　　“就怕別人不知道你的專業(yè)！說正題，唐懨怎么樣？”邢恩開口問道。

　　“很漂亮啊！”麥克故意打趣道。

　　“去你的，你知道我問的什么?！?p>　　邢恩神情一下變得嚴肅，麥克只好打消繼續(xù)開玩笑的念頭。

　　“不確定，表面看起來很正常。不過她很防備，幾乎沒有談到自己的事情。”

　　邢恩的眉頭皺了起來。

　　“說實話，我沒辦法把現(xiàn)在的唐懨和精神分裂癥聯(lián)系在一起。她的思維敏捷，邏輯也很清晰?！丙溈溯p輕搖動手中的咖啡杯，他和邢恩在同一家醫(yī)學院上學，印象中，邢恩還從來沒有因為什么事情拜托過自己。幾天前，居然半請求半要挾的讓他去相親，差點沒驚掉他的下巴，更何況這還是一次情況特殊的臥底行動。

　　“我也希望如此，不過精神分裂癥的復發(fā)率的確很高，唐懨又是這么要強的性格，我擔心她即使出現(xiàn)癥狀，也不會主動尋求幫助?！毙隙饔行o奈，要不是因為唐媽媽在幫唐懨收拾屋子的時候，在鏡柜里找到藏著的安眠藥和利培酮，他也不會出這樣的主意，讓麥克接近唐懨。

　　“她第一次發(fā)病的誘因是什么？”麥克問道。

　　“我記得當時我讀大二，唐懨高三的時候。以前的同學突然聯(lián)系我，說學校發(fā)生了一個大新聞，高三班的一個男生從教學樓跳了下來?！毙隙骰貞浧鸬谝淮温牭竭@件事情的震驚。

　　“所以唐懨和這名男生是...”麥克欲言又止。

　　“是唐懨的初戀。”邢恩嘆了口氣，腦海里浮現(xiàn)起男孩的樣子，總是穿著白色的上衣，背著一把吉他，脖子上掛著一幅大大的耳機。

　　“男孩自殺死亡后，一開始她表現(xiàn)的還很正常，但突然她開始胡言亂語，還對著空氣說話?！碧崞疬@些，邢恩覺得恍如隔世。多年后再見到唐懨，她已經(jīng)是一名出色的律師了。當年的事情，像做了一場夢一般。不是唐媽來拜托自己，他都幾乎忘了這段過去。

　　“唐懨的情況，我還得再觀察一陣子，再給你答復。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唐懨看起來，不像意志力薄弱的人?！?p>　　“但愿...”

　　“不管怎樣，我還是很高興有機會認識唐懨?！丙溈诉肿煲恍Γ至脸鰵⑹诛?。兩個路過的女孩兒被麥克吸引了，嬉笑著頻頻回頭。

　　“別再散發(fā)魅力了啊，麥醫(yī)生?！毙隙鳠o奈擺手。

　　*

　　從律所到當事人哥哥的家，開車大概需要半個小時。唐懨上車后沒多久就睡著了，小禹看她疲憊的樣子刻意減慢了速度。離目的地還有2公里的時候，路面開始坑洼起來，唐懨在汽車的顛簸中醒來，迷迷糊糊地問起當事人的名字。

　　“當事人名叫楊婕，32歲，有一個5歲的女兒?！毙∮砘卮鹚?。

　　【楊婕】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里聽到過。唐懨的腦子里閃過一些零星的畫面，卻沒辦法整合在一起。正想著，車停了下來，目的地到了。

　　當事人哥哥一家租住在一套不到50平的房子里，開門的是當事人的嫂嫂。說明來意后，嫂嫂有點不情愿的把他們請進了屋子。

　　進屋后，唐懨和小禹看見了坐在輪椅上的當事人的哥哥楊逸。坐下聊了不久，唐懨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4、5歲大的小女孩從里屋怯生生的打量他們，她的臉上完全沒有這個年齡孩子該有的天真和生氣。

　　哥哥告訴他們，自己有一個6歲大的孩子，但是因為他腿腳不便，把妹妹的女兒接過來后，實在沒法同時照顧兩個孩子，只好把兒子送去了媳婦的娘家。

　　這樣的情況，是唐懨和小禹沒預料到的。哥哥一家一邊對自己唯一的妹妹不聞不問，一邊卻為了照顧她的孩子送走了自己的孩子。

　　“我們是法援中心指派免費為楊婕提供法律服務的。但她現(xiàn)在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們希望您作為她唯一的兄長，能想辦法開導一下她?！?p>　　“三個月前，楊婕突然打來電話，說她從那個家里逃了出來。在那之前，我們兄妹已經(jīng)有整整5年沒有聯(lián)系了！”楊婕的哥哥突然開口，從他的聲音里不難感受到他對妹妹的復雜感情。

　　“因為她擅自決定要嫁給那個男人，家里人已經(jīng)和她斷絕了來往。還以為她為了男人，自私的離開自己的家人，至少會得到想要的幸福呢。結(jié)果她卻告訴我，因為那個男人經(jīng)常打她，她必須要想辦法離開他?！?p>　　講到這里，哥哥苦笑了一聲，抬頭往小女孩在的里屋看了一眼。

　　“她說自己沒關(guān)系，不能讓孩子變成跟她一樣沒出息的人。求我，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一定要幫她照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