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2
啟封擺了擺腿,甩開張?zhí)梦牡碾p手,一臉得意地笑了笑,“你以為,撇開亂黨,本官就治不了你了?!”
張?zhí)梦难氏乱豢谘头哪樕弦呀?jīng)滿面冰霜。
這啟封如此作為,早已將密諭中的任務(wù)拋之腦后了,看樣子,他現(xiàn)在只想借故懲治張?zhí)梦牧恕?p> 四兒開槍打傷大內(nèi)侍衛(wèi),這是繞不過去的現(xiàn)實,張?zhí)梦谋鞠胫ㄥX消災(zāi),便是花上千兩白銀,也算是送佛西去,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看眼下這局勢,啟封要的已經(jīng)不是銀子了,他要的,只是在南陽這地界找回自己的面子!
不巧的很,便是弄死了夏老三和四兒兩個下人,他堂堂大內(nèi)侍衛(wèi)面子上也是難堪的,所以眼前這位身涉其中的張家大老爺,便成了啟封無論如何都要作踐的目標!
想明白了這一層,張?zhí)梦姆诘厣?,眉頭緊皺,雙目合起,年輕時的熱血早已被涵養(yǎng)和城府按捺在了心底,此刻卻似乎又在他的胸中復(fù)燃了,他的雙手緊緊地扣住青磚縫,十指都扣得有些發(fā)白了。
“大人!”張?zhí)梦牡淖竽橆a已經(jīng)高高的腫了起來,說話略有些漏風,“此事因小人的長隨而起,與張家老幼無關(guān)!小人這就修書一封,命那長隨速速投案!”
啟封冷笑著看了一眼張?zhí)梦?,“哦?大義滅親??!張老板,這是要干嘛?”
“不敢!開槍傷人的乃是張家下人,一人做事一人當,何苦牽連全族!小人……”
“這樣就想撇清關(guān)系?你家下人行兇!敢說不是你指使的?”啟封打斷了張?zhí)梦牡脑?,冷眼看向文策?p> 文策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啟封這樣說,雖然有些牽強,卻不違刑律,雖然啟封此舉已經(jīng)偏離了他此行的任務(wù),但畢竟文策只不過是區(qū)區(qū)七品官,即便啟封直接擅權(quán)搞張?zhí)梦?,文策打心眼里也不愿過問的。
張?zhí)梦拈L舒了一口氣,氣息將青磚上的浮塵吹了老高。
看樣子,啟封是定要將我張?zhí)梦木胁断陋z啊!無論是以結(jié)黨作亂的名義,還是縱仆行兇的罪名!
嫌犯與腰牌,都不過是辦案程序上的問題,便是在此處開脫了,四兒開槍傷人畢竟是事實,難道真的要將四兒送官么?
送了官,啟封就能饒了我張?zhí)梦拿矗?p> 不!四兒,只是啟封動我張?zhí)梦牡慕杩?,他要的,只有我?p> 張?zhí)梦闹逼鹕?,也不顧嘴角淌下的血漬,朝著啟封和文策拱了拱手,“大人!容小人修書一封,三日內(nèi)定然給您一個滿意的交待!”
一個下人要來何用?啟封要的,真就是張?zhí)梦囊粋€人!
但,既然抓住張?zhí)梦目v仆行兇這一條,行兇之人不到案,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啟封瞥了一眼文策,“知縣大人!”
文策忙不迭地起身應(yīng)了一下,“大人請吩咐!”
“雖然傷的是本官的人,但說到底,這是你南陽縣的地界,你來拿主意吧!”啟封低頭,捏了捏自己的右手,一臉的愜意。
文策撇了撇嘴,兩縷小胡子抽動了兩下,心中暗暗有些不樂意了。你啟封把罪狀什么的定完了,卻要我來簽字畫押,日后要出了簍子,還能甩我身上!看著年歲不大,心思還挺陰損!
文策心中罵歸罵,面兒上卻只能照做,他站直了身子,朝著啟封微微頷首,“那就先將這主使之人下獄,讓他修書喚行兇者投案!大人您看……”
“就這么著吧!”啟封擺了擺手,一臉冷笑的甩手而去了。
文策尷尬地瞅了瞅張?zhí)梦模彩且荒樀臒o奈。
這樣搞,外面會是個什么情形呢?本來想著解套的,沒想到更是亂成麻了!
文策帶人將張?zhí)梦难喝胨?,夏老三就關(guān)在隔壁牢籠。
原本躺在柴床上百無聊賴的夏老三頓時傻了眼了,扒在牢門邊上連聲詢問,反倒被衙役一通訓(xùn)斥,手上又挨了一棍子。
張?zhí)梦谋蝗尤胨危蝺?nèi)的臭水直沒小腿。他腳上穿的靴子頓時灌滿了水,像被注了鉛似得提不動。偌大個牢房內(nèi)除了一張略高過水面的柴床外,再無他物,對于第一次入監(jiān)的張?zhí)梦膩碚f,這一切實在是太讓人束手無策了!
文策從師爺手中接過筆墨和一張信函,遞與張?zhí)梦?,輕聲說道:“張老板,本官無能為力?。〈耸律婕皝y黨謀逆,啟封大人有專斷之權(quán),本官實在是……”
文策的眼珠打了個旋兒,話鋒一轉(zhuǎn),“前頭大人要拿那楊鶴汀,若不是本官通知省學政勉強攔下,楊、羅二人恐怕早就下獄了,張老板您也不至于……”
“知縣大人!”張?zhí)梦恼驹谒沃谐牟吖傲斯笆?,“小人心里都明白!多謝大人袒護了!”
文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回顧左右說道:“給張老板的床上加點桿子,那么硬怎么睡?。 ?p> 左右衙役應(yīng)聲出去了,文策饒有深意地看了看張?zhí)梦模皬埨习迓迺?,可得想清楚了寫!?p> 張?zhí)梦念D了一下,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大人費心了!小人這就修書,還請大人到時候?qū)⑿沤挥柩瞄T外小人的長隨,他自會帶去賒旗!”
文策微微頷首,回頭看了一眼師爺,便揚長而去了。
那師爺會意,也不看著張?zhí)梦娜绾涡迺?,自顧自地去了門口值守的板凳上坐著去了。
張?zhí)梦奶手?,吃力地走到柴床跟前,攤開紙,用腫脹的右手提筆沾墨,略微思量了一下,便埋頭奮筆疾書起來。
夏老三并不識字,也不知道張?zhí)梦男迺鍪裁?,只能趴在牢籠邊上,瞅著張?zhí)梦亩吨郑贿B寫了好幾頁紙,最后一張紙上竟然正反兩面都用上了。
張?zhí)梦耐A斯P,深提了一口氣,牢內(nèi)的臭氣嗆得他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血漬噴濺到了紙上,他連忙去擦,卻拖出了老長的痕跡。
也罷!張?zhí)梦姆畔录?,提筆在信封上寫下來了“張家正房張柳氏親啟”幾個字。
張?zhí)梦膶懞玫男藕胄欧猓侄嗽斄似?,提筆又在信封抬頭的地方補上了個“速”字,這才放下筆。
文策的師爺拿上信封出了水牢,夏老三猶猶豫豫地問道:“大老爺,恁咋也讓關(guān)進來了!俺啥也木說啊!”
張?zhí)梦目嘈χ戳丝聪睦先?,在水牢里關(guān)的久了,夏老三的臉上都有些浮腫了,原本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也變得晦暗的許多。
“老三!”張?zhí)梦淖喜翊玻M力地將靴子脫下,倒盡了臭水,“你說,我算不算好人?!”
“老爺肯定是好人!”夏老三咧嘴一笑,牙依舊是那么白。
張?zhí)梦目嘈α艘幌?,喃喃自語道:“既然是好人,那就該有好報才對!”
張?zhí)梦乃南驴戳丝?,將靴子整齊地擺在床尾,然后直挺挺地躺在了柴床了。
破木板上墊了薄薄的一層秸稈,硌的張?zhí)梦谋成弦魂嚿?,但是好歹能松活一下四肢了,手指和雙膝的疼痛撩撥著他的神經(jīng),水牢的陰冷讓他患有風濕病的踝關(guān)節(jié)一陣陣的陰涼。
“老爺!恁把襪子脫了,不然腳都泡壞了!”夏老三在隔壁嚷嚷著,爬上柴床,還生怕張?zhí)梦牟恍潘频?,把自己的腳抬起來讓他看。
泡得發(fā)白的腳底板上,幾處快要露肉的創(chuàng)面明顯已經(jīng)發(fā)炎流膿了,以張?zhí)梦目磥?,若不盡快醫(yī)治,夏老三的雙腳怕是保不住了。
張?zhí)梦拈]上了眼睛,躺在柴床上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