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壩上傳來陣陣鞭炮聲，看來是準備要吃飯了。
張小義頭也不抬，不動聲色，迅速把賬本放回遠處。然后跑到火爐旁假裝烤火去了。
不出張小義所料，只是幾分鐘后，張小義父親掀開了窩棚的簾子走進來，接著走進的是張小義外公、二爺，然后是張發(fā)友和李如山。
張發(fā)友矮胖像是一個皮球，只是幾步路就已經(jīng)氣喘吁吁。李如山則是很高大，滿臉胡渣。
張家二爺既是張家族長，也是張發(fā)友父親。他也是矮矮的，帶著一個小帽子，拄著拐杖。
至于張小義外公李九穿著青色棉袍，精神抖擻。
“小義你怎么來了。”外公第一眼看到，就驚喜招呼張小義。張小義也很親切回應(yīng)外公，然后才和其他人打招呼。
然后大家就在破床板、桌子上坐下來。
張二宇熱情得很，一年也就這么一天：“大家抓緊，把賬理好我們?nèi)ズ染?。?p> 李如山聲音粗獷：“是的，今天一定要把你搞翻掉?！睆埌l(fā)友還在氣喘，只能點頭。
張二宇率先打開自己的賬本。
“河溝煤廠今年還是情況不好，礦里經(jīng)常起火，所以只開了三把尖子（相當于三組人）挖……總收入不到一萬?！?p> 李如山和張發(fā)友都點頭，他們都知道這個煤礦情況不好，要不然也不會讓張二宇在這里負責了。經(jīng)常起火，就必須經(jīng)常下礦井去。
“我這里就是這樣，大家沒什么問題吧?！睆埗钫f完，問其余兩人。
至于張小義外公和張家二爺，就只是靜靜聽著。
“沒問題?！?p> 然后張發(fā)友拿出自己賬本來，開始對賬。
“十五把尖子，每天產(chǎn)煤差不多一車，一車山價（老板提成）三百，今年總收入：五萬，去除鎮(zhèn)上等支出……”
李如山也是差不多的記錄。
張小義看自己父親，不由得暗嘆一聲，此刻的張二宇，竟然去和張家二爺說話去了。根本就沒聽得仔細，這心也實在是太大了。
“不過今天有我?！?p> 張小義突然站起來，打斷了李如山。
“大舅，你這賬不太對吧?！?p> “怎么不對？”李如山下意識掃一眼張二宇，眼神飄忽。
“一天山價三百，一個月至少也是九千，一年106000元，就算其中有休息，有其他的辦公，剔除掉您剛才講的鎮(zhèn)上……一系列消費，最起碼都還有六萬的結(jié)余，為何只剩下一萬六千塊來分紅?！?p> 李如山也就是個小學生，他哪里算得這么精細過。張小義娓娓道來，沒有哪怕一丁點的數(shù)據(jù)錯誤，完全震住了他。
“還有你的，三叔……”張小義看向張發(fā)友，語氣仍然是尊尊敬敬的，就像是在課堂上回答數(shù)學老師的提問?？墒菍τ诶钊缟胶蛷埌l(fā)友來說，此刻如墜冰窖，雖然這窩棚里熊熊大火，然而他們卻冷得瑟瑟發(fā)抖。
張二宇也愣住了。張小義開口說話時，他本來想打斷張小義。村子的規(guī)矩，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可是他還來不及打斷，就聽到了這么不可思議的事。
張二宇只是迂，不是傻。否則也不會來辦煤廠，而應(yīng)該是安安心心去做個挖煤工人就好了。
張家二爺和張小義外公臉色當即就變了。
張小義外公只會維護張二宇。李如山是張小義外公李九的侄子，無論幫理幫親，都是幫張二宇。
“賬本拿過來?！睆埿×x外公開口，聲音低沉威嚴。作為李家家族族長的存在，一言一行都極具威懾。
“叔……”李如山囁嚅，他再也不復(fù)剛進門要把張二宇喝醉的粗獷豪爽。
“拿過來?！睆埿×x外公頭也不抬，手也不動。
李如山不敢再說一個字，就把賬本遞過去。
“長本事了啊?！睆埿×x外公只是翻了一遍，就立馬看出問題來，他把賬本砸在地下，卻是罵起張二宇來，“張二宇你這個蠢貨，勞資當初就說不能把小菊嫁給你。怪不得十幾年你家都那么窮。連李如山這種蠢貨，都能裹挾你吃?！?p> 張二宇臉一下子潮紅，又立馬蒼白。他那里不知道，這等于坐實了張小義的話。
實際上張小義說得很清楚，細致到一個小數(shù)點，大家都找不出漏洞，已經(jīng)坐實了這件事。
張家二爺神色大變，他在這其中最為難做。張發(fā)友是他的兒子，他是家族的族長。這種小家族，講究一個表面公正，就算是他也不能偏私兒子。
更何況這已經(jīng)是法治社會。
最重要是，他心底深知此事。
“跪下?！睆埣叶敭敿春鸬馈?p> 張發(fā)友平時在父親威懾之下，本就畏怯，此刻下意識就跪下來。
李如山也一哆嗦跪下來。
“二宇，發(fā)友不知事，這件事他做錯了，他跪下，道個歉如何。你們畢竟是兄弟，鬧開了難看呀。”
他務(wù)必要息事寧人，家丑不可外揚。
如果不是此刻已經(jīng)坐實，他一定想方設(shè)法把這件事丟給李如山。
張小義眼睛斜斜冷盯著張家二爺，磕個頭就完事了嗎？
張二宇一時間不知所措，他被這件事完全制住了，此刻真是不知所措。心中既有憤怒，也有惶然。和他一起做事的，都是信得過的兄弟，為什么最后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二宇，你是要我這老骨頭，也給你跪下？”
張家二爺拐杖在地上碰了一下。
張二宇臉色一下子更是發(fā)白，張家二爺這分明就是在偏幫自己的兒子了。
張小義看了一眼外公神色，心中頓時有了底氣。
他把外公請來果然沒錯。
果然，張小義外公開口了。
“張二哥，甭搞什么磕頭不磕頭了，錢的事錢解決。他們兩個畜牲，不把錢吐出來，這件事就沒完。他們辦廠也有五六年，一年三萬，五六年就是十多萬，這事兒就是跪十次，也不頂用。”
張家二爺轉(zhuǎn)過頭來。
“老李，這是我張家事?！?p> “他是我的女婿?！睆埿×x外公冷笑，“李如山是我侄子，這不是你張家的事。張興國，這不是你耀武揚威的時候。”
張小義外公，完全不懼張家二爺。
然后，他看著李如山和張發(fā)友。
“我家小菊吃苦啊，這苦是你們造成的。勞資也不要你們賠償什么額外損失，六年，一年拿出三萬來，這件事就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