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慵懶的春天午后。
張喬娜第一次進入312寢室的時候,胡闊正對著自己的黑白相片磕頭,用他的話說,這叫“誰都靠不住,不如自個給自個拜把子”。每天清晨,他從床簾里探出頭,第一句話就是:今個兒太頹了。室友們發(fā)現(xiàn),他的黑眼圈又加重了。
王守爾在玩《刺客信條3》,為了這個游戲,他把華碩筆記本扔了,換成蘋果,還網(wǎng)購到游戲主角康納的同款外套,一個學期的伙食費因此被霍霍干凈,桌邊的半碗泡面即將擔負起維持他那弱小生命的神圣職責。他邊抽著煙蒂,邊砸被手指磨光的鍵盤,不時發(fā)出一聲怒吼。
蘇迅蜷縮在被窩里,聽陳雨玹發(fā)的語音,他不明白陳雨玹的聲音為什么那么微小,有種采耳的感覺,每一條語音都很簡短:“你在干什么?”“明年暑假,可能會有交流活動”“等一下,給你發(fā)‘戰(zhàn)祭’視頻”……其中一條讓蘇迅嘔血三升:“給你取個小昵稱,對,就是小狗蛋,吼吼?!?p> 蘇迅即興哼唱了一段旋律給她,她回復:“好好聽哦,你說過的,我唱歌,你來彈琴”……
寢室里只有卞星星是鮮活的,搖頭擺尾,大跳《任意門》,楊丞琳的歌聲從低音炮里躥出:好悶/結冰的蘋果/用力啃不動/怎么/才剛覺得熱/突然又臺風/好的占為己有/壞的一再重播/哪一扇門可以讓我躲一躲……
盡興之時,卞星星翻起不達標的跟頭,差點踢到破門而入的張喬娜,張喬娜“哇”得叫出聲。
“歡迎‘超跑女神’光臨我312狗洞,來來來,床上請,炕上坐?!蓖跏貭柸拥粲螒颍駰l狗一樣蹦噠過去,順手將卞星星推到一邊,卞星星冷哼一聲,扭著小腰離開312。
胡闊拍拍膝蓋站起來,說:“我在給我爹磕頭,你看我倆長得多像!”
張喬娜沒理會他們,開門見山:“我找‘蘇不吹’。”
“‘蘇不吹’?”胡闊和王守爾面面相覷,都向蘇迅的床鋪看去,此刻,蘇迅仍然蜷縮在被窩里聊語音。
張喬娜將食指放在唇邊作噤聲狀,胡闊和王守爾點頭會意,都不再出聲,張喬娜躡手躡腳地走到蘇迅床前,手輕輕探入棉被,觸碰到蘇迅的脖子,猛然一掐,厲聲質(zhì)問:“你在跟哪位小妹妹聊天呢?”
蘇迅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回懟:“你丫有毛病吧!”
“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找你?!睆垎棠纫荒樉缴?,匆忙退出312。
王守爾幸災樂禍地喊:“妹子,摸錯門了吧你!”
胡闊沖蘇迅發(fā)出一陣奸笑,蘇迅不理他,立刻給陳雨玹回信息,陳雨玹那頭沉默了。蘇迅有種不好的預感,陳雨玹是個很敏感的人,她這次肯定是誤會了。
“可以追求一下。”王守爾沖蘇迅一挑眼。
“去你的,沒聽見人家找‘蘇不吹’嗎?說明什么,說明人家是有男朋友的?!碧K迅說。
“那不是超跑女孩嗎?哎,你們忘了嗎?她就是坐超跑入學的那個,我的天呀,高富美呀,幸福呀!”胡闊一驚一乍,蘇迅和王守爾都保持高度淡定,一副視金錢為糞土的清高。
“俗,太庸俗,整天滿腦子都是追女生,能不能有點宏大理想?能不能有點上進心?”卞星星突然發(fā)問。
“追都追不來,何況不追?”王守爾陰腔怪調(diào)地說。
“懶得理你?!北逍切堑赏跏貭栆谎?,問蘇迅:“你整天呆在被窩里干嘛?有一句話不知你聽過沒有――被窩是青春的墳墓,你已經(jīng)走進墳墓了!”卞星星像個怨婦一樣喋喋不休。
“好好好,我已經(jīng)‘懶癌晚期’了!”蘇迅笑得合不攏嘴。
“還有你,你都給自個磕頭上香了,還有救嗎?”卞星星將目標轉(zhuǎn)向胡闊。
胡闊又給自己的相片上了三個果盤,哀傷地說:“兄弟,一路走好,愿你在天之靈對我施加庇護,阿們,哈利路亞打魔鬼,無量天尊,阿彌陀佛――”
蘇迅和王守爾捧腹大笑,卞星星苦口婆心,絲毫沒有感化他們,氣得搓手跺腳:“太過分了,你們太過分了,還知道尊重人嗎?”
“星星,別生氣,哥打心眼里尊重你,愛你,萌萌噠?!蓖跏貭栕龀鲆粋€比心的手勢。
“星星,你說我們浪費生命,你說說你是怎么珍愛生命的吧,還有你的遠大理想!”蘇迅拍一下卞星星的后背,力度稍大一點兒,就能把卞星星拍散架了。
“說出來嚇死你們,我要做全國第一大網(wǎng)紅,一夜脫貧,兩天暴富,三天豪車,四天別墅?!北逍切且荒橋湴粒爸挥羞@樣,人生價值才能在我身上得到充分體現(xiàn)!”
“哎喲,充分體現(xiàn)?照你的意思,我們的人生都沒有價值咯?!蓖跏貭栍珠_始打游戲了,十指飛快,那叫一個投入。
“懶得給你說話。”卞星星背對著王守爾,繼續(xù)勸導蘇迅和胡闊:“我不是這個意思,王守爾他斷章取義,我的意思說,你們都比我有天賦,很多潛力都還沒有被挖掘出來,當這些潛力被挖掘出來,你們的人生價值也就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p> “托你吉言,我感覺自己在迷笛制作方面有極高天賦,我準備深挖,挖到秦始皇的地宮,你說行不行――”蘇迅從被窩里探出頭,故意作出氣息奄奄的樣子。
胡闊盯著薩克斯,苦大仇深地說:“我感覺自己不適合吹薩克斯,倒是在影視表演方面幼功深厚,我想好了,我要放棄薩克斯,摘掉‘阿撒’的標簽,飾演男主角,拿到小金人!”
“你們要行動,蘇迅,你整天除了發(fā)語音聊天,你做了什么?胡闊,你整天就知道跑龍?zhí)?,你要在戲路上有所突破,讓導演注意你,我給你支個招,去整個容,整得奇丑無比,富有特色,絕對有戲,那個王什么爾,你離‘廢柴’更近了一步,我不多說,自個有數(shù)?!北逍切窍駛€教師爺,對三個室友指指點點,蘇迅依舊在哼旋律,胡闊又給自己的相片上了三支煙,王守爾盯著牙箍妹發(fā)的短視頻,樂不可支。
“謝謝我‘南禿?!?,謝謝!?。 北逍切菄\喳亂嚎,整個312產(chǎn)生共振,王守爾掛在床頭的黃色液體小瓶搖來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