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深眼睛直直瞪著他,呵斥:“你們對他說了什么?”江小綠一下子被驚嚇到,張了張嘴向一旁的金一牧?!澳阆壤潇o冷靜?!碧展薰廾惖铰棺由蠲媲?,抓著她雙手溫柔勸解,“這不是我們擅自作主,是醫(yī)生說最好告訴家人……”
“你問過我意見了嗎?醫(yī)生說什么就聽什么嗎?”鹿子深死盯著她,目光陰沉恐怖,陶罐罐打了個冷戰(zhàn),瞪大了眼輕聲地說:“我們其實也沒說什么,就是把你突然暈倒的事情告訴了你爸,你爸一聽就急得要過來,我們再說了什么話他也聽不進去了……”越說到最后聲音越細,她也沒料到想到鹿子深的反應這么大,本想著這只是一件小事,但看她這反應……頓時慫了下來,只有金一牧靜靜地坐在一旁一聲不吭,全程冷眼旁觀。
于他無關,他與鹿子深并不相熟,也沒必要花精力去管別人的閑心事!
鹿子深倒吸一口氣,甩開陶罐罐的手,怒力去管別人的閑事!鹿子深倒吸一口氣,甩開陶罐罐的手,怒目相對,情緒突然失控,“我不是早告訴過你們,任何的事都不要告訴我爸嗎?我不是已經(jīng)接受治療了嗎?你們還逼我……”
鹿子深猛得抓起床邊的枕頭亂扔,不管不顧拔了手上的輸液管,激動地跳起來,顧不及穿鞋摔開門逃似的跑了,徒留三人面面相覷,沉浸在鹿子深突然發(fā)瘋的場面中,久久不能回神。穿著病號服在大街上狂奔和那些光著膀子在大街上溜達的大漢沒什么區(qū)別。
除卻臉皮厚,鹿子深實在想不出詞語來形容自己這一身糟糕的衣服。迎著耳邊的風,雙腿拼了命似的奔跑,旁若無人,此刻在她腦中除了自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她是個體,不是集體,不收任何約束,只她孤身一人,似奮戰(zhàn)的勇士,高揮手中勝利的旗幟,只為戰(zhàn)到最后一刻。她又是個平常的人,普普通通,像所有青春期又偏愛安靜的女孩一樣,戴上耳機聽聽音樂就回家,可家呢?
鹿子深想到了蹙著眉頭眼神哀傷的父親,心,一下一下揪著痛。對,打電話回去,她不要他來,不愿最愛自己的人睜著一雙眼看她痛苦受累?;琶χ?,鹿子深拼命翻找著自己的口袋,手機呢?翻盡所有口袋,忘了,她是舔著臉皮逃出來的。無法,鹿子深努力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轉著輕松無事的樣子來到一家賣糖栗子的攤主面前,開口借手機打電話。
攤主見她穿著病號服,神色如常眼睛卻是擋不住的焦慮和憂心,心一軟便借給她。電話一通,鹿子深率先叫出了口:“爸!”
一聲“爸”,莫名的委屈和心酸在親情面前都化作了淚水,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跟不斷線的珍珠串兒似的,淚流滿面。電話那頭是個十分蒼老無力的聲音:“子深?。∈悄惆?!”
鹿子深拼命應答,淚水順著臉頰濕了衣襟,不停地抹著淚水,鹿子深顫著聲兒問他:“爸你現(xiàn)在在家嗎?我沒什么大事,你不要過來我這邊,這邊選著呢!”
“可我聽你同學那邊打電話說你病得很嚴重,住院了!這是怎么一回事?你哪兒病了?告訴爸,哪兒不舒服,有沒有人欺負你,在哪個醫(yī)院住著?我正托人幫我買票呢!老了眼睛花了,動作不靈活,也不會用手機,但托人買票很快的,我正收拾東西呢!”
“別,不用,爸,你千萬別過來?!甭棺由钸B忙阻止他,耐心勸解:“我就是低血糖,沒什么大事兒,你真不用過來,過來費錢又費時間,我病早好了,你看這不和你說著話嗎?”“真好了?”“真好了,我沒那么嬌弱,天天運動著呢!你別擔心,我同學就是大驚小怪!”
“……那好吧,既然你這么堅持……嗯,那你還有錢用嗎?我這曬了幾斤蘿卜干和腌制了幾斤大白菜,等會兒我給你寄過去,別顧著省錢知道嗎,要吃好穿好照顧好自己……”
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個不停,似有準備長篇大論的趨勢,鹿子深哽咽難言,不敢放聲大哭,“我好著呢!錢夠用,你不用擔心,我拿了獎學金又在兼職,爸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一旁的攤主看著鹿子深哭花見臉,令人感動的親情對白,不由地感傷起來,不容易啊!每個外出的學子都不容易啊!真真是孝順懂事又貼心的好孩子!
終于勸住了要托人買票趕來的父親,鹿子深還來攤主電話,眼睛還紅腫著。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徘徊,看著人來人往,有探究好奇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鹿子深才恍覺自己身上的病號服太過于顯眼了。
連忙尋了一處人少安靜的公園坐在長凳上發(fā)著愣。天完全黑了,估摸著晚上九點十點的時間,鹿子深思慮良久,終是空寂的胃填滿了無處歸尋的思想意識。人是鐵飯是鋼,即使是物質上無法彌補精神上的食糧,她也逃脫不開,她得吃?。?!
瞅著三三兩兩,越來越少人公園,鹿子深慢悠悠地踱著步,她并著急,她需要無謂的時間來打發(fā)她對江小綠他們的一絲絲怨恨,她的病并不需要任何打著好人的名義來指導她,不告訴她的家人是她最后容忍的底線!她的血肉溶解在她自己鞏固的圍墻里面,她把自己孤立起來,她不需要別人來同情安慰她,她的屏障是她自己。
即使身處絕望的邊緣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江小綠隨意的做決定打電話給她爸,她無法忍受,即使善意的行為她仍認為這是多此一舉。她最初和輔導員悄悄定了個合約,她愿意無條件無理由全身心接受學校給她安排的心理輔導,但前提是不能告訴她爸。她從小就和父親生活在一起,她是他唯一的牽掛,她的母親早已跳離出她那個充滿回憶的鄉(xiāng)村小道,有著鮮花野草的泥路,有些重巒疊嶂的美妙風景,有著生活在高樓大廈無法看到的藍天白云……她的母親給了她生命,卻給不了她完整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