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劉寬之逝

　　短短的相聚，仿佛一縷溫柔的暖風(fēng)。

　　所謂母親即象征著偉大，溫暖。無論是當朝的漢人，還是先秦時代的各國中土人，甚至是北方大漠上的胡人，對于自己的母親都格外尊重。

　　這不僅是禮儀的教化，更是人性的傳承。

　　近一年的別離，使得劉和的母親不停在劉和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絮絮叨叨的詢問了許多。

　　劉和不敢提及戰(zhàn)陣之上的那些廝殺，只是撿一些軍營內(nèi)的瑣事隨便說說。

　　楊氏還是不放心，不厭其煩的問道：“你可有親自上戰(zhàn)場？”

　　劉和略顯隨意的答道：“我上戰(zhàn)場也是躲在后面，沒什么危險?！?p>　　“哼！戰(zhàn)場上哪兒有不危險的?！睏钍厦嫔挥??！澳镉X得你以后還是不要在去軍伍之中了，在洛陽做官不是更好么？你父親也回洛陽了，而且天子還看重你。娘覺得……”

　　劉和有些無語，實在不知道怎么反駁自己的母親。

　　楊氏看劉和也不聽自己說話，而是低頭抱著腦袋直哼哼，氣的打了一巴掌?！案嬖V你！不許去在去軍伍中，等行了冠禮，跟那甄家的女子定了親，就給我好好留在洛陽?！?p>　　劉和無奈道：“阿娘，我已經(jīng)是校尉了……”

　　“校尉怎么了？”楊氏揮了揮手，氣勢堪比當朝三公重臣?！澳隳莻€校尉能跟洛陽北軍的那些校尉比嗎？你就聽娘的話，留在洛陽，咱想辦法在洛陽當個校尉。”

　　劉和翻了個白眼，實在受不了了，轉(zhuǎn)身就跑。楊氏在后面一把沒拽住，跳著腳喊了兩嗓子。劉和聽都不聽，一頭沖出內(nèi)院，楊氏恨恨罵了聲小混蛋。

　　剛跑出內(nèi)院的劉和，便撞上了父親劉虞?？匆妱⒑兔ё沧驳臉幼樱瑒⒂菝嫔怀?。“你已經(jīng)是即將行冠禮之人，成何體統(tǒng)?！?p>　　訓(xùn)斥了劉和兩句后，讓劉和跟著自己去拜見劉寬。

　　父子二人帶著幾名家臣的侍從去往了劉寬的府邸。

　　剛到府門，就看見劉寬的嫡子劉松在外恭候，見到劉虞后，拱手施禮，然后把劉虞父子請進了院內(nèi)。

　　因為劉和之前未見過劉松，所以劉虞還特意介紹一番。劉松字歲寒，荀子曾云：歲不寒無以知松柏，事不難無以知君子。

　　從給其取名取字的方面，就可見劉寬對于劉松的期望。

　　劉松跟劉和彼此見過禮之后，便扭過頭神色凝重的對劉虞說道：“家父一直念叨著要見你，伯安可知近日朝中的形勢？”

　　劉虞答道：“聽聞天子修了萬金堂，現(xiàn)在任職都需買官，此事一出，宦官勢力再起？”

　　劉松點了點頭。“家父就是憂心此事，之前因為太平道的叛亂，宦官在地方上的勢力備受打擊?，F(xiàn)在因為這買官之事，那些之前被牽連的宦官門生故吏們，又重新上任到各地?！?p>　　劉虞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進到屋內(nèi)后，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原本體型肥大的劉寬面容深陷，比之劉和上一次見到時幾乎瘦了一倍。

　　見到劉虞后，劉寬勉強笑了笑，神情顯得有些疲憊。不等劉虞跟劉和施禮，便擺了擺手，示意二人近前。先是隨意的問了問劉和平叛的事情，劉和恭敬的一一作答，偶爾講兩句軼事趣聞，劉寬欣慰的點點頭。

　　劉和趁機說道：“我此次回洛陽即為行冠禮，小子想冠禮之后繼續(xù)為我大漢征戰(zhàn)?！?p>　　劉寬一愣后，笑著指了指劉和?！澳氵@小郎，是不是家中大人不讓你繼續(xù)隨軍領(lǐng)兵了？”

　　劉和被說破心思，赧然一笑。“小子年紀尚輕，那些文吏案牘之事總覺得不太適合。這樣一年來隨軍奔波，也算是有了些收獲和功績，自然希望能在軍陣之上再有所作為?！?p>　　劉寬瞥了眼旁邊的劉虞，然后對劉和笑著打趣道：“伯安性情內(nèi)斂而穩(wěn)重，你這小郎的狡黠之處委實不像伯安，哈哈哈。想利用我這將死之人，替你求求情？”

　　劉和嚇了一跳，趕忙說道：“小子萬萬不敢，伯父千萬別說這種不吉利之言?！?p>　　劉寬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生死有命，此乃天定。世間人倫大道，無可悖逆，哪里算得什么不吉利之言。我活到這個歲數(shù)，還有什么事情看不開。你雖受伯安影響，為人性情有沉穩(wěn)的一面，但是也有機巧狡黠的一面。這一點上咱們宗室內(nèi)同輩之中的人都不如你，若論未來成就，我相信你更有望能為偉器?！?p>　　劉和恭敬的鞠躬施禮，感謝劉寬的贊賞和鼓勵。

　　劉寬似乎精神有所好轉(zhuǎn)，坐起身要往屋外坐一坐。劉松和劉虞趕忙勸誡，劉寬態(tài)度很堅決，自稱死前也要再看一眼大漢的蒼天。

　　眾人無奈，只得應(yīng)下。在一群人的擁簇下，攙扶著劉寬到了院中。

　　勉強走了幾步后，劉寬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似乎被頭頂?shù)乃{天白云所迷醉。

　　“伯安……”

　　聽到劉寬的召喚后，劉虞趕緊躬身走到跟前。劉寬神情有些落寞，輕輕拍了拍劉虞?！安?，我想自己命不久矣。以后朝廷中的這些劉姓宗室們，就拜托你了?！?p>　　劉虞點了點頭，低沉的說道：“我定竭盡全力，不負……”

　　劉寬伸出手，握著劉虞的手臂?！凹殚幹?，可除而不可盡除。黨錮已解，我擔(dān)心朝堂之上再起激烈爭端。制衡，伯安啊，千萬要制衡。無論奸閹還是士人，都不可獨掌權(quán)柄?！?p>　　劉虞聽罷稍顯驚異，然后略一思索?！疤熳釉冢殚幉豢赡苁荨?p>　　劉寬搖了搖頭?！盎鹿俑`皇權(quán)而私肥，不過是謀一時的錢財罷了。其才華智慧有限，不足以動搖我大漢根基。隨著天子年齡漸長，國策不再握在閹人手中，其害不過是貪腐罷了。”

　　劉虞輕嘆一聲?！翱蛇@些奸閹門下故吏不僅沒有治政之能，且搜刮百姓，貪腐無度。各地百姓造反多是官吏逼迫所致，這……”

　　劉寬擺了擺手，似乎對此不甚在意?！斑@些人才智不足憑，危及百姓，致使叛亂者，抓起來殺了便是。這天下的貪官污吏太多了，那些黨人和世族門閥的故吏們難道都是清廉之輩么？你自己把握個度就好了。還是我前面說的，宦官之勢可逐步剪除，但不可盡除。留著這些閹人，對那些復(fù)起的黨人，也是個壓制?！?p>　　劉虞皺著眉，為難的說道：“壓制黨人復(fù)起……根據(jù)之前子奇籌謀，現(xiàn)在何進成為大將軍，且府中盡是黨人，其勢力頓時膨脹?，F(xiàn)在明顯是外戚和士人聯(lián)手，這是不是……”

　　劉寬略顯遺憾而落寞的說道：“子奇（劉陶字）……性情剛烈，為人偏激。我亦珍惜其才華，只是他跟黨人關(guān)系太近，不利于朝堂的制衡。日后若是出了事……你……隨緣吧?！?p>　　劉虞一愣，神情似乎有些不解，扭頭看了劉寬一眼，想出言細問。

　　這時劉寬側(cè)過頭，在劉虞耳邊輕聲道：“天子想做一件大事，我怕他要做的這件事會促使朝中斗爭激烈異常，從而震蕩朝野，動搖我大漢根基，甚至亂我國祚。你無論如何也要保持在朝堂上足夠的權(quán)勢，不管朝中爭斗的事態(tài)如何，決不可讓一方獨大，尤其盯緊何進?！?p>　　劉虞駭然心驚。

　　從劉寬府中出來后，劉虞一路上沉默不語。

　　劉和好幾次想說一說自己離京的想法，但是看到劉虞凝重而嚴肅的神情，話到嘴邊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旬日后，劉寬病逝。

　　一時間朝野上下，頓時一片哀悼。劉寬身為帝師，宗室領(lǐng)袖，為人敦厚寬宥，世間眾人無不贊嘆。天子特地下旨，追贈其車騎將軍，謚號昭烈。

　　劉虞前后數(shù)日一直忙于劉寬葬禮，整個人似乎被莊嚴肅穆的氛圍困住，不言不語。劉和跟在身邊前前后后的跑腿，都跟劉虞說不上幾句話。

　　中土葬禮過程繁雜，尤其是家境優(yōu)越，且聲望高決之人。

　　先是在室內(nèi)設(shè)帷而進行小殮，仆役親屬等人給劉寬尸身沐浴之后，再開始穿衣裹綢，共裹三層，先裹一層紅綢，最后裹一層白綢。然后再用布條綁住手腳，以免驚尸。最后在將其停放于堂中，面西而放。

　　暫厝（停靈、守靈的意思）期間，四面八方的各路親友、門下學(xué)生紛紛前來吊唁。靈堂之內(nèi)，劉松領(lǐng)著其余子弟拜謝答禮。而院外則是劉虞一手操持，跟熟識之人一一招呼。由于劉寬乃是經(jīng)學(xué)大師，門下聽其講學(xué)的學(xué)生有上千之眾。所以前來奔喪之人非常多，再加上初春之日，天氣雖有所轉(zhuǎn)暖，但并不炎熱，故而尸體也能多停放些日子。

　　在這期間，劉和又見到不少或生或熟的面孔。由于劉寬名望享譽海內(nèi)，不僅天子派中官前來宣旨吊唁。其他的大臣和經(jīng)學(xué)名士們也都絡(luò)繹不絕的紛紛前來，其中有何進領(lǐng)著袁紹、何颙等一眾掾吏幕僚前來，還有盧植、袁隗等門閥士人。

　　其中最多的便是劉寬之前的故吏和學(xué)生，短短幾日內(nèi)見了數(shù)百人之多。在暫厝最后一日，劉和跟著父親身邊，見到一人身高八尺五寸，容貌俊朗，臉龐猶如刀劈斧刻般的棱角分明。見到劉虞后先恭敬的拱了拱手，劉虞微微還禮，輕聲道：“伯圭來了，這短短幾日便從幽州至此，一路辛苦了。”

　　劉和聽到父親稱其字伯圭，稍一愣神后，頓時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