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會襄安君
夜深寒重,海浪聲聲,風(fēng)中帶著淡淡的海腥味。
燕子伋在童兒的服侍下寬解衣帶,準(zhǔn)備休息,門外傳來聲響,一隨從站在門外回稟道:“王孫,館驛外有一人,說是我們燕國人,來求見公子,那人不肯報上姓名,驅(qū)之不去?!?p> 不一會兒,一童兒出來說道:“王孫說請那人進(jìn)來,王孫在堂前相見?!?p> 燕子伋身著大氅,借著堂上燈光看到一人大步而來,身穿褐衣,頭發(fā)散亂,胡須橫向,腰間插著一柄短劍,光澤暗淡。
那人來到堂上,左手輕輕往短劍上一搭,高聲喝到:“堂上之人姬子伋還是燕子伋?”
旁邊童兒一聽急忙站出來,怒斥道:“你這渾人好生無禮。”
那人昂起頭接著說道:“怎么,你是姬子伋?”
燕子伋攔下童兒,站出來回答道:“姬姓燕氏,燕子伋?!?p>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好啊,一別數(shù)年,你已經(jīng)修習(xí)封空術(shù)啦,若是再交手,我豈非要敗下陣來?!?p> 燕子伋走到近前,拱手拜道:“襄安君,別來無恙。”
襄安君拱手回禮,說道:“見過王孫?!?p> 二人堂中就坐,襄安君抽出腰間的短劍,放在桌上,然后屈膝坐下。
“襄安君何以如此打扮?”燕子伋問道。
“呵呵,若非如此,你我怎好相見啊。”襄安君回答道,“我雖是燕人,但終究借居齊國,不好與故國之人多做接觸,尤其王孫身份,恐惹齊人猜忌?!?p> 燕子伋點點頭,頗為無奈的說道:“借居他國,終究是寄人籬下,不得自由。君何不歸國,薊都故宅仍在,時時灑掃,潔凈如舊也?!?p> 襄安君輕笑兩聲,搖搖頭說道:“我何嘗不想歸國,只是父親心懷揣揣,難以成行。”
“當(dāng)年舊事,早已淹沒煙塵,何必記掛于心?!毖嘧觼齿p言道。
襄安君擺擺手,說道:“往年舊事以后再說,我今夜前來面見王孫,是為王孫來齊之事。臨海城齊王太子上報齊王,說王孫此行是為借糧而來。燕國艱難至此嗎?”
燕子伋回答道:“去歲夏秋之時,戎人南下,北地一帶顆粒無收。之后又逢嚴(yán)寒,凍土至今未暖,播種之期延誤。我燕國本就少糧,去歲艱難度過,今年若無外糧,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饑餓而死。”
襄安君眉頭緊皺,說道:“縱使借糧,也不必使王孫為質(zhì)啊?!?p> “燕齊并非親密之國,當(dāng)年四國自立之時,燕齊交戰(zhàn)數(shù)年,死傷無數(shù)。此次燕齊結(jié)盟,齊助燕糧食,燕助齊兵卒,交易而已。我以游學(xué)之名來齊,并非是質(zhì)子之身?!毖嘧觼辰忉尩馈?p> 襄安君沉聲道:“雖無質(zhì)子之名,但是質(zhì)子之實?!?p> 燕子伋面色微沉,無奈地說道:“秦國貧弱,楚國路遠(yuǎn),除了齊國誰能救我燕民?”
襄安君起身說道:“燕國有督亢之地,物產(chǎn)豐饒,加上積年存糧,縱有些艱難,也不至如此地步吧?!?p> 燕子伋也站起身來,說道:“督亢之地雖富,焉能解救整個燕國之民?”
燕子伋頓了頓繼續(xù)說道:“這些年,北地的氣候越發(fā)寒冷了,凍土千里,春耕延遲,物產(chǎn)銳減。戎人的日子也不好過,每年都會餓死很多人,所以不斷南下侵?jǐn)_。燕國積年之存糧,也都用在了北地,府庫空空,難解饑民之厄啊?!?p> 襄安君如泄了氣一般,慢慢坐下,說道:“我遷居齊國不過十年,故國竟已經(jīng)如此艱難了嗎?”
十年前的燕國,雖有戎人之患,但燕人誰也不曾放在心上,北地邊防堅不可摧,燕王設(shè)行宮于薊北,秋冬常駐,神術(shù)之下,戎賊盡沒。
十年前的燕國,督亢之地富饒廣闊,良田無數(shù),沃野金黃,每年秋收之時,運糧的車馬堵塞著整條官道。
襄安君重重的嘆一口氣,對著燕子伋說道:“王孫來齊借糧之事,恐不易促成?!?p> “襄安君已經(jīng)得到什么消息了嗎?”言自己問道。
“是的,王孫來齊借糧,并非秘聞,王孫未至齊國之時已有多人早已知曉。經(jīng)臨海城齊王太子傳來確切消息之后,齊王便接連召見了數(shù)位重臣,其中一位與我父親交好,傳出消息來說多位重臣意欲不利于燕國。
齊燕不睦久矣,此時正是削弱燕國之時,若乘燕國危難而發(fā)兵攻之,燕地大半可為齊國所有。至于御風(fēng)軍助齊剿殺海獸之事,與齊雖有助力,但有齊王坐鎮(zhèn),足以鎮(zhèn)壓海獸,趁危謀燕,時不可失?!?p> 襄安君將自己得到的消息盡數(shù)說出,臉上滿是憂慮之色,看著燕子伋繼續(xù)說道:“家父終究念及故國,不愿燕國有失,所以一打聽到王孫到達(dá)王城,我便連夜喬裝而來。”
燕子伋走過來,對著襄安君躬身一拜,說道:“多謝襄安君前來傳信,子伋代燕國百姓謝過襄安君?!?p> 襄安君無奈的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短劍插在腰間,對著燕子伋說道:“家父與我在齊國能力有限,恐怕幫不上王孫什么忙,只能傳些消息,讓王孫早做準(zhǔn)備?!?p> 燕子伋再躬身一拜,說道:“襄安君入齊已久,還請看在故國之情,多多斡旋?!?p> 襄安君回拜道:“王孫放心,我自當(dāng)盡力。夜已深沉,我不便久留,望公子早作圖謀?!?p> 燕子伋站在堂中恭送襄安君進(jìn)入夜色之中。
次日,有宮人入館驛見燕子伋,說是齊王體恤燕王孫未曾坐過海船,一路航行必然身有不適,可多休息幾日再往相見。
燕子伋聽后,謝過齊王體恤之情,隨即命人關(guān)閉館驛大門,一心在屋內(nèi)讀書。
館驛旁邊的店鋪卻是興旺了起來,臨近入夜時分常常有人出館驛而去,于夜色之中溝通交際,往來之人全都著深衣,披長發(fā),言語交談也全都是提前寫在竹簡上,出門即丟在有專人看護(hù)的火爐內(nèi),不留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