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護明鑒,兆騫知大都護憂心西北邊患,數(shù)月前,小子曾。。?!?p> 見韓繼興切入正題,開始發(fā)問,兆騫便也端正了臉色,將自己這數(shù)月來,如何擅自從小道西出長嶺,如何被塔依爾人擒獲,如何被鐵炎部莫粦所救,如何機緣巧合下參加鐵炎部與塔依爾部的連番血戰(zhàn),如何跟隨莫粦南追塔依爾部部眾至昆朝邊墻,如何面見鐵炎部諸部長等一切經(jīng)歷一一詳細的稟告了韓繼興。
韓繼興靜靜的聽著他的闡述,未免兆騫的思路被打斷,他并未在兆騫闡述之時發(fā)問,只是時不時的微微點頭,顯示出他一直在凝神傾聽、思索。
“大都護,騫這數(shù)月來所歷經(jīng)之事便是如此了,漠北蠻荒之上,部族林立,互相攻伐,劫掠我國的西虜,草原游牧之人謂之曰塔依爾部,其性狡詐貪婪,是昆朝頓諾人養(yǎng)在漠北的一條惡犬,該部在我經(jīng)歷的那場大戰(zhàn)中,竟合計發(fā)有約五萬兵馬,實乃蠻荒中的一大強部,該部有三姓大氏族,分別謂之曰奎因、查罕、阿盧亥是也?!闭昨q介紹道。
“哦?塔依爾?博約說這塔依爾人向頓諾人的昆朝臣服,其游牧之地隔長嶺與我國西北界相望,不知是否便是那我國史冊所載,三十余年前牙關開時,來與我貿(mào)易的白達坦人?”韓繼興微微挑眉,問道。
“白達坦?經(jīng)大都護提醒,這塔依爾人之樣貌,確實較一般虜人更為白皙,且其多為頷下少須之輩?!闭昨q聽到韓繼興所言,微一思索,緩緩點了點頭,回道。
“竟有此體貌之征?近日來,吾因西北邊事,曾翻閱史籍,在百虜雜記中有關當年虜人潰兵入牙關劫掠的段落,曾看到過此族之記載?!表n繼興恍然道。
“大都護博聞強記,多半此白達坦便是塔依爾人了?!闭昨q再度點頭肯定道。
“博約又說有鐵炎部?這鐵炎部又是何等游牧之族?”
“大都護容稟,這鐵炎部虜語又稱帖顏部,其世代游牧于夏人史籍所載的狼居胥山、厄倫河、龍駒河、也里古納河等山川河流附近的草原、沙磧之地,其部有六,草原游牧人謂之曰赤納思部、奇駱溫部、額里丹部、溫吉烈部、速勒都部、合答斤部是也,其中似以赤納思、額里丹、奇駱溫三部更為尊貴,蠻人稱之為居倫?鐵炎(帖顏),其六部合兵約有四萬左右?!?p> “這鐵炎部與塔依爾部本為世仇,大都護,三十余年前,正是此二部互相攻伐,迫使我國關閉了牙關?!闭昨q緩緩道。
“三十余年前,我國正值戈氏武人當權,國內(nèi)政局混亂,無暇西顧,對于牙關關閉之事,史籍也只是簡略記述了西虜亂起,有虜騎入關口肆虐,王上命閉合牙關及榷場等繆繆數(shù)語,經(jīng)博約詳述,使吾今日方知舊事之始末啊?!表n繼興慨嘆道。
“正是如此,十年前,鐵炎部之大首領巴勒臺被塔依爾人誘擒,扭送于昆朝,頓諾人將其處以車裂之刑,使得鐵炎人與塔依爾人又添新仇,然巴勒臺死后,鐵炎六部無人統(tǒng)領,遂各自奔命游牧,不再聯(lián)合,勢力開始衰弱。”
“昆朝為求得漠北諸部勢力平衡,避免一家做大,亦發(fā)出召令,勒令塔依爾人不得再舉大兵攻伐鐵炎部,塔依爾人知當時昆朝武力仍盛,不敢違逆,加之多年與鐵炎人互相征伐,部族勢力亦損失慘重,也需休養(yǎng)生息,便順水推舟聽從了昆朝的召令,不再攻伐鐵炎部了。”兆騫以他從莫粦處得知的往事并加以分析,對韓繼興道。
“博約,那這鐵炎部與塔依爾部今次為何又大舉興兵互相攻伐呢?”韓繼興繼續(xù)問道。
“大都護,這又要從一年多前說起,一年多前,漠北草原災害頻發(fā),致使草原游牧諸部之部眾、牲畜大損,塔依爾人生性狡詐貪婪,為求生存,便再興戰(zhàn)火,向西、向北率先開始劫掠鐵炎六部之牲畜,大肆殺戮六部部眾,鐵炎六部因巴勒臺死后未再結(jié)盟,故而無人統(tǒng)領,遂被三姓塔依爾部合兵各個擊破,六部皆損失慘重,其后一年,漠北草原雖災情漸緩,但再次嘗到劫掠之利的塔依爾人沒有放過鐵炎人,他們繼續(xù)劫掠、殺戮著鐵炎人,因而,為求自保,忍無可忍的鐵炎六部不得不再次結(jié)盟,共同討伐塔依爾人?!闭昨q回道。
“一年多前?不正是西虜劫掠我國西北地的開始嗎?”韓繼興驚詫道。
“大都護明斷,正是如此!一年多前,塔依爾人向西、向北劫掠鐵炎六部,或許是所搶無法滿足其貪欲,他們又來劫掠我國,而后一年多間,塔依爾人在我國西北地燒殺搶掠嘗到甜頭后,他們便再次向西,劫掠鐵炎部更多的馬匹,再用搶來的馬匹組建更多的游牧騎兵經(jīng)長嶺無數(shù)的森林小道,三五十人一股的劫掠我們!東西縱橫,以西部草原之馬力,掠東部我國之糧食、布匹、鐵器,再以東部所獲之物資,增強實力,威壓鐵炎六部,這便是塔依爾人的策略啊?!闭昨q說到激憤處,他再次起身向韓繼興重重一揖道。
“博約對虜情當真是知之甚詳吶?!表n繼興示意兆騫重新坐下,微微笑道。
“這數(shù)月來,騫在蠻荒之間,也算學得不少虜人之語,且我被困于塔依爾部時,發(fā)現(xiàn)我速慎之民有被擄來充為奴仆、妾室者眾多,小心打探之下,便也斷斷續(xù)續(xù)聽得不少虜人往事,加之與鐵炎部貴人有了戰(zhàn)場廝殺之情誼,故而能知鐵炎、塔依爾兩部之舊事?!闭昨q沉穩(wěn)的回道。
“甚好,博約真乃心細如發(fā)之人,即已說得虜情如此之詳,汝可是有破敵良策教我?”韓繼興整肅道。
“不敢,大都護既有所問,兆騫便以所思之微末之策上稟,以供大都護查審之?!闭昨q起身作揖道。
“韓某洗耳恭聽。”韓繼興盯著兆騫道。
“鐵炎部與塔依爾部乃世仇,去歲冬日的兩部大戰(zhàn)過后,塔依爾人雖退至昆朝邊墻附近的漠南草原休養(yǎng)生息,然當可料之,今年夏秋之際,其獲得昆朝補給后,必會卷土重來,屆時,其故技重施,向西劫掠大戰(zhàn)中已損失大半兵馬,虛弱的鐵炎六部之戰(zhàn)馬、牛羊。而以其貪婪心性,又有昆朝推波助瀾,料來也必會再次向東劫掠我國,以獲糧食、鐵器之利?!闭昨q頓了一下,雙目炯炯的看著韓繼興道。
“又當如何?”韓繼興發(fā)問道。
“以在下愚見,于其呆板固守,不若主動出兵塞外,我國當與鐵炎部結(jié)盟,合兵共擊塔依爾人,以我國之糧草、兵甲之利,配以與塔依爾人世仇,且熟悉草原地形、游牧作戰(zhàn)方式之鐵炎六部,以夷治夷的方略下,必能一舉屠滅此為害我國西北地之惡虜!”兆騫再次起身,向韓繼興重重一揖,斬釘截鐵道。
“博約所謀真乃大膽激進之策,然結(jié)盟非小也,如博約所說,我國曾關閉牙關及榷場,與你所謂之鐵炎六部斷了聯(lián)系,三十余年來,雙方未有使節(jié)往來,合兵之事怕是不易啊?!表n繼興雙眉緊鎖,緩緩開口道。
“騫在蠻荒時,已初步說服鐵炎六部諸貴人試與我國結(jié)盟,因而才敢前來向大都護上稟結(jié)盟合兵之事?!闭昨q回道。
“即便如此,我國內(nèi)也需會同諸公商議,但以吾看來,博約此策雖顯激進,但也不失為一勞永逸之計?!表n繼興目光微聚,輕輕地撫了撫頷下的短須道。
“再有,我國缺戰(zhàn)馬,便也尤缺騎兵,若真能與鐵炎部結(jié)盟,以我兩方之力,必可戰(zhàn)勝塔依爾部,待到戰(zhàn)后,我國可重開邊貿(mào),以我之奢華物產(chǎn)兜售于鐵炎諸部貴人,可換得鐵炎部之戰(zhàn)馬,以便擴大我國的騎兵規(guī)模,亦可以雇傭鐵炎部之精悍游牧騎兵為我所用。若真能如此,則我國可一面以雇傭的兵馬攻伐不服之玄鬼、高余等勢力,以戰(zhàn)爭方式不斷損耗鐵炎人的兵力,一面也可通過奢華物產(chǎn)消磨、腐化鐵炎六部諸酋長之意志,而不使其在塔依爾人之后再度做大,危害我國,正可謂一舉數(shù)得是也。”兆騫分析道。
“博約之謀不可謂不深矣?!表n繼興點頭嘆道。
“汝能否將結(jié)盟合兵之策寫成奏折?”韓繼興知道事關重大,兆翰即然遣兆騫親自來見,當面告于自己與塞外合兵之謀,事關機密之下,未免事泄,自然不會隨身攜帶寫好的奏折。
“書寫奏折乃易事也?!闭昨q道。
“多久可成冊?”韓繼興問道。
“稟大都護,最多一日!”兆騫自信的向韓繼興拱了拱手。
“好!吾便給你一日,你且在我府中暫住,安心書寫奏折,待到寫成后,我便命人抄寫數(shù)本,而后吾將帶汝親往政事堂,與當?shù)乐T公大議合兵之事!”韓繼興將右手中的玉尺往左手手心輕輕一敲,嚴肅的看著兆騫道。
兆騫知道,這是韓繼興初步贊同自己所獻之謀的征兆,至于和鐵炎部結(jié)盟合兵之事最終是否能成,就要看自己所寫奏折之好壞以及自己能否盡數(shù)回答政事堂其余諸公的所問了。
可即便如此,仍令他大為振奮,海平國第一重臣、大都護韓繼興都傾向于自己的策略,那其他當?shù)乐T公自己難道還說服不了嗎?
“喏!”
兆騫快速起身,向著韓繼興鄭重一揖,大聲應命道。
大事已成一半矣!他心中激動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