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陽吃到她想要的安慰劑,腦袋安穩(wěn)地枕在時輝側(cè)著的膝蓋上,心和腦袋一樣踏實。
時輝扭了扭身體,拍拍欣陽已經(jīng)干了的臉,說:“丫頭,我的腿都麻了。”
欣陽聽了十分受用,覺得丫頭兩個字準確形容了她的可愛,滿意地讓腦袋回歸到枕頭上。時輝伸了伸腿躺下,兩人側(cè)著身面對面地說話。
欣陽想起剛才時輝說約了老曾吃飯,忍不住抱怨時輝就兩天休息還要約曾榮,之前也沒跟自己商量。
“這幾年他霸占了你那么多時間,現(xiàn)在我都快走了,就不能等我走了再約你嗎?”欣陽頗不樂意。
時輝說:“小心眼兒,曾榮請吃飯是給你餞行的。”
曾榮是時輝的大學同班同學,在學校時每天晚飯欣陽都要在籃球場邊巴巴地等他們打完球才能跟時輝一起去吃飯。曾榮有點什么事必定要找時輝,一度讓欣陽懷疑曾榮是不是對時輝有什么不應該有的意思。
直到有次大家一起去KTV唱歌,曾榮唱了一首《愛情宣言》,“這是我的愛情宣言,我要告訴全世界”吼了一遍又一遍,聲嘶力竭,然后連灌兩罐啤酒,將麥克風一扔,自己也直挺挺地趴在了沙發(fā)上,眼淚鼻涕蹭在沙發(fā)布上,嘴里囈語著:“涵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一起唱歌的眾人都面面相覷,互相問:“誰是涵蕓?”
大家從此以后都明白了曾榮有個失聯(lián)的心上人叫涵蕓,看到他那悲痛情形,也不好去詳細打聽。欣陽這才放下心來。
“曾榮后來把他那個寶貝涵蕓給忘了嗎?還不是又找了新女朋友,失戀了還那么傷心?!毙狸枌τ谏洗螘r輝為安慰曾榮而把她晾了一夜的事情耿耿于懷。
時輝笑說:“他經(jīng)常失戀,失戀他才不傷心,傷心都是為了涵蕓?!?p> 欣陽納罕道:“聽不懂,你見過那個涵蕓嗎?怎么沒讓我也見見?”
時輝說:“本來他跟我一個人講的悄悄話不想說給你聽的”,他拂了拂欣陽額前的發(fā),說:“但是,還是告訴你吧?!?p> 故事有點長,反正兩人也都沒睡意,一個講一個聽,把別人的小秘密八卦得滋滋有味。
涵蕓是曾榮喜歡上的第一個姑娘,曾榮猜涵蕓大概也有點喜歡他,但是誰也沒先說出口。后來高中畢業(yè)的暑假,有一次在發(fā)廊,曾榮鬼使神差地跟發(fā)廊妹到里面去了。那發(fā)廊妹穿好衣服就伸手找曾榮要錢,曾榮當時就哭了。他那是第一次。
“曾榮哭了一晚上。后來,他再也沒有跟涵蕓說過話,正好上的是不同的大學,也就各奔東西了。他說涵蕓是個特別純的女孩子?!睍r輝有些唏噓。
欣陽撇撇嘴說:“要找涵蕓還不容易?托人再托人地問,一定找得到?!?p> 時輝嘆了口氣,說:“他覺得回不去了。所以,別以為這對男人不重要?!睍r輝頓了頓,又說:“如果我不能跟你結(jié)婚,我覺得我就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欣陽嘻嘻笑說:“要是我不相信呢?”
時輝捏捏欣陽的臉,一字一字咬著牙說:“那你就太沒良心了,我可是什么都給你了,一點折扣都沒打?!?p> 承蒙眷顧,彼此彼此。
欣陽沉浸在七彩的黑暗中,像小貓曬足了太陽一般,心滿意足地沉沉睡去,臉上的笑意竟一直掛到了清晨。
跟曾榮的告別飯吃得盡興,欣陽卻有些郁悶,想到自己和時輝分別在即,各種告別飯吃了幾輪,自己的爸媽和時輝的爸媽卻連一次正式的面都沒見過,連鄰居之誼都談不上。之前談婚論嫁時都沒提的事情,如今自己既然要出國留學了,更加沒人會提,只能算了吧。她悻悻然打道回家。
欣陽一回到家,媽媽就高興地跟她說:“小紅姐姐回來啦?!?p> 小紅姐姐就是鄰居伯伯去了美國的女兒,就是她幫忙為自己找到了學校。
欣陽很高興,問:“伯伯不是說沒有拿到綠卡不敢回來嗎?”
媽媽興致很高,說:“嫁了美國老公,還有什么不敢回來的?”
并沒有什么超出想象力的東西可以學習,欣陽有點掃興,隨即去抽屜里翻出剛買了還沒拆包裝的護膚品套裝,準備拿給小紅姐姐作為謝禮。雖然出國留學對于自己還不知是好事壞事,但姐姐這樣跨洋過海的熱心腸,無論如何值得上一份厚禮。
小紅姐姐家住在8樓,欣陽和媽媽走兩層樓梯就到。剛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很熱鬧,欣陽按下門鈴,耐心等了一陣子,是伯伯來開的門。
伯伯兩條白白的眉毛向鬢邊高高翹著,神氣得很,見到欣陽和媽媽歡喜得一個激靈。欣陽媽媽明明和伯伯每天倒垃圾都要見上兩回,門里門外卻熱烈得如同失散十年的戰(zhàn)友,欣陽媽媽笑著說:“老張你真好福氣啊!我?guī)狸杹砗煤弥x謝小紅!”
進了客廳,先見到了伯伯的洋女婿,個頭不高,臉盤小小,褐色的頭發(fā)只是微微卷曲,笑得有點拘謹,伸出右手向欣陽和欣陽媽媽打了個招呼,說“Hi”,看起來年紀比小紅姐姐小些。
伯伯招呼欣陽媽媽和欣陽:“快坐快坐!吃水果,來來,嘗嘗這個,都是小紅從美國帶回來的糖果!”
伯伯的兒子跟姐夫繼續(xù)聊土洋結(jié)合的話題,用上了各種零售英語加手勢。
從前伯伯每回來欣陽家聊天,說起小紅姐姐在美國找到工作便十分自豪,只是欣陽媽媽一問“小紅結(jié)婚了嗎?”,伯伯的臉色便尷尬起來,仿佛女兒30歲沒結(jié)婚是自己當父親的做了件見不得人的事情。如今洋快婿上門,如同周身重要經(jīng)絡都已打通,舒坦得不能自已,豪邁的笑聲在客廳里只起不伏。
伯伯跟老伴說:“快叫小紅來,把美國的情況說給欣陽聽?!?p> 小紅姐姐從里屋出來,穿了件紅色燈籠袖的短袖衣,尋常牛仔褲,圓圓的臉比幾年前記憶中的樣子白皙了許多,頭發(fā)燙了大波浪,并沒有比國內(nèi)女子更符合潮流,但比她自己從前卻時髦多了。
小紅姐姐在欣陽身邊坐下,笑嘻嘻地表揚了欣陽的決心和行動力,打趣說:“欣陽辦得這么順利,我覺得我都可以開個留學咨詢公司了?!?p> 欣陽媽媽連忙接上話,說:“可不是嘛,多虧了你,教得那么仔細,找的學校又合適?!?p> 欣陽忙不迭道謝,又說:“小紅姐姐,我怎么感覺好不真實呢。我同事說,他有個高中同學大一的時候就退了學,專門準備出國留學,結(jié)果同班同學都大四了,他那簽證還沒簽到?!?p> 小紅姐姐笑說:“這就是你跟留學有緣分?!?p> 欣陽媽媽殷勤說:“小紅,你要是開留學咨詢公司,你爸媽和阿姨咱們都能給你幫忙?!?p> 小紅姐姐看一眼老公,說:“開玩笑的,我和托尼準備開個事務所,我們在那邊認識不少華人,專門給人報稅,不愁生意的。”
伯伯和老伴笑得臉色越發(fā)紅潤,簡直滿堂生輝,欣陽媽媽眼熱得快要把睫毛燒著,欣陽的心隨著笑聲和媽媽的贊美聲”撲通撲通“跳,手心冒著汗,子女出國的一榮俱榮雖然并不是意料之外,卻也沒有如此生動鮮活地在她眼前展示過。她知道自己的心虛,萬一她將來竟不走這條所有人認定的康莊大道,會連累得媽媽和全家都被人笑話嗎?
沒辦法想太多了,欣陽仿佛已經(jīng)聽到太平洋彼岸巨大波音飛機的聲響。她自己選的路,無論多么擰巴,都已經(jīng)鋪到腳下了。